曲紅绫對于同輩間的切磋一向是來者不拒的。跟着曲雁華到了演武場,這裡早就已經站了很多人。人人皆背着一張弓,看到曲紅绫來了,都笑着打招呼。
招呼過後,衆人都彎弓搭箭,開始比試起射術來。
曲紅绫看了一會兒,發現自己這些兄弟姐妹真是了不得,射術比去年好了不知多少。正想着,已經輪到她了。她并沒有用背後的彤雲弓,跟身邊的曲雁華借了弓箭。
曲雁華笑道:“不是我不借你,隻怕我的弓你用不了。”說着,已經命人将事先準備好的另一副弓箭取來,“還是用這副吧。”
曲紅绫這時也覺得自己做事欠考慮了。曲雁華身體不好,所以使用的弓都是特制的,比較輕。曲紅绫這拉慣了彤雲弓的手如何能夠适應。
“還是大哥考慮得周到,謝了。”曲紅绫接過弓箭,随手拉了拉弓弦,覺得不錯。于是也不多看,抽出一支箭搭到弓上,拉弓如滿月,微一瞄準,一箭已經射出。
尖銳的聲音随着羽箭飛出,吸引了衆人的目光。鳴镝最終落到了一個箭靶的中心處。這原本沒什麼稀奇,在曲家,若是射不到箭靶的紅心,那都不好意思站在演武場上。
曲雁華凝視了一會兒,緩緩轉頭,“紅绫,曲家以你為榮。”
曲紅绫笑了笑,沒說什麼客氣話。
衆人都是行家,此時都看出個中端倪。原來曲紅绫這一箭是同時射穿了三個箭靶,最終落到了最遠處的箭靶紅心處。
這在一般的箭靶上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羽箭在穿過箭靶時必然受到影響,其速度已經不可能再繼續射穿其他的箭靶。但是曲家的箭靶卻是特制了。箭靶正中心其實是空的,隻要射箭的人力量夠大,射得夠準,就可以像曲紅绫這樣,連續貫穿多個箭靶。
一箭射四靶,這是曲家這一輩人中無人能夠達到的成績。所以,曲紅绫不需要客氣。
“在外面曆練這幾年果然不同。家裡這些兄弟姐妹被你越甩越遠了。”曲雁華看着遠處聚在一起研究那一箭的衆多同輩,嘴角的笑是溫柔的。
“大哥……”曲紅绫覺得曲雁華話中有話。
“八家門派聯手圍剿鸩羽的事情你不說我也明白。紅绫,曲家既然參與,勢必無法脫身,武林早晚必有一戰。”曲雁華的眸子裡精光内斂,說出來的話分外笃定。
曲紅绫卻從來沒有想過。聽到這話,心下一驚。“是我連累了曲家嗎?”如果是那樣的話,她會很内疚的。
曲雁華笑着搖頭。“當時派你去,是家中長輩們的意見。參與鸩羽的雖然是你,但是亦是代表着整個曲家。施家的幸存者,可是當世大才,你不要擔心。”這些原本是機密,若非曲雁華的在曲家的地位超然,也不可能知道。
曲紅绫是完全信任這個大哥的。所以聽他這樣分析,心下稍安。這時衆位同輩過來招呼她,機會難得,自然沒有隻射一箭就放過她的道理。
曲雁華看着那邊熱鬧的同輩,心裡也有些羨慕。若非自己身體不好,也該是他們之中的一份子。可惜……
阮煙羅在配制毒藥。藥室裡已經騰起一團團的煙霧。
阮雲羅站在藥室的外面,挑揀着藥材。
“二姐。”藥室的門開了,煙霧散去,很快又恢複了一室安甯。
阮雲羅擡頭看了眼散去的煙霧,挑眉問道:“這樣沒事?”
阮煙羅搖頭。“煙霧裡沒有毒。”她晃了晃手裡的瓷瓶。“毒素都在這裡了。”
阮雲羅點頭。将手裡小籃子遞給她。“你需要的解毒的藥草,基本就是這些。還有幾味藥,需要到小庫去領。”
小庫,是阮家收藏珍貴藥材的庫房。一些毒性極大的藥材也會被收藏其中。這部分的藥材得來不易,使用更是要極為珍惜。所以小庫的藥材一律要上報家主,由家主親自批示後才可以去領。
阮煙羅醫毒雙絕。鸩羽裡有很多藥材,但是一些珍貴的藥材,還是隻有阮家的小庫裡才能尋到。
阮煙羅接過小籃子,随意翻了翻,笑道:“二姐,有你在,我少了好多麻煩。”
阮雲羅笑着點了一下她的額頭。“你這丫頭,一年也就回來幾次。開一次口,姐姐我還能不幫你?”
“我就知道二姐你最好了。”阮煙羅親昵地抱住了阮雲羅的脖子。
“又來撒嬌。”阮雲羅說歸說,臉上的笑容表明着她還是很開心的。
阮辛。阮家家主。
此刻正對着阮煙羅上報的藥材仔細看着。阮煙羅就站在他的面前,一臉恭謹的模樣。
“這些藥材倒也不是什麼龍肝鳳髓,給你也無妨。不過……煙兒,這些藥材能配制出什麼毒藥我卻是清楚得很。一旦用來殺人,那麼武林将面臨一場浩劫。”
阮煙羅低着頭不說話。
“雖然我當初派你去鸩羽幫助施雲岫。但是你終究是我阮家人。阮家世代行醫,隻懂救人,不懂殺人。”阮辛看着對面的阮煙羅,歎道:“煙兒,我并非責怪你。隻是希望你用毒的時候,能夠慎之又慎。”
阮煙羅終于擡起頭,露出一張尚顯稚嫩的小臉。“家主教誨,煙兒銘記在心。鸩羽是個什麼樣的組織,家主您最清楚。否則當初也不派我加入。我們都是世家女子,從不敢忘世家教誨。掀起武林争端的事,就算我們想做,雲岫也不會同意的。”
阮辛點頭。“若非信任施雲岫,我們阮家也不會參與其中的。”他想了想,終于在藥材單子上簽了字。
看着阮煙羅離去的背影,阮辛歎氣道:“真是難為這孩子了。”
阮煙羅到小庫取了藥材,小心地打包整理好。算算日子,已經快到離開的時候了。她這一趟回家,沒有和自己的爹娘相處多久,也沒有和同輩們一起玩鬧。時間幾乎都花在了藥室裡面。武林局勢的吃緊她感覺得到。雖然她是鸩羽六人中年齡最小的一個,卻不是最沒有打算的一個。鸩羽需要她的助力,隻是這助力是好還是壞,她卻不知道。
她們六人,除了謝别夢身世成謎外,其他五人都是世家出身。從小所受的教育,所信奉的原則都與鸩羽背道而馳。所以她們每次出手都會猶豫。自己的雙手在沾滿了武林同道的鮮血之後,是否還有資格回到世家?
一旦她們在鸩羽中做的那些事被公布于衆,就算世家不介意,她們也沒有臉面在家裡立足了。
宮懷羽顧忌她們的世家身份不敢公開。其實公開之後,家裡會不會選擇棄卒保車都在兩可之間。
“會不會成為一枚棄子呢?”阮煙羅自嘲地問自己。
這個問題她想過,樓燕岚也想過。
世家的名聲積累不易,想要毀去卻不難。如果她們的身份暴露,會引起什麼後果誰都預料不到。
而宮懷羽,已經知道了她們所有人的身份。想要暴露,不過就是張張嘴的事。
宮懷羽會這麼做嗎?至少現在的她還沒有這個打算。
正月十七,戌午日,收。
厲蕖枝昨天離家返回燕樓。此時正坐着馬車行駛在官道上。因為還沒有出正月,所以官道上的行人并不太多。
這幾日沒有下雪,官道好走了很多。
行至中午,馬車進了一個鎮子,在一家酒樓門口停穩。厲蕖枝下了馬車,到酒樓裡吃午飯。飯菜要得簡單,所以送上來很快。厲蕖枝吃完之後起身下樓繼續趕路。
沒走出五裡地,就發現不對勁。她全身的力氣都如同被抽走一般。有人下毒!厲蕖枝暗罵自己的大意。她身上倒是待着阮煙羅發給鸩羽每個人的解毒丸。隻是現在完全無法動彈,就算有解藥也沒有辦法吃了。
“會是什麼人下手?”厲蕖枝腦子裡不停地思考着。感覺到馬車停頓了一下,她立刻提高了警惕。但是很快,馬車繼續向前行駛,而且速度很快。
馬車一路行到了一處偏僻的山坳裡停下。車簾一挑,進來一個女子,正是宮懷羽。
厲蕖枝微眯了眼睛,定定地看着她不說話。
“沒想到會是我?”宮懷羽笑笑。
“你要殺我?”厲蕖枝問。
宮懷羽搖頭。“小枝,别說得這麼絕情。我并不想要你們任何一個人的命。”
厲蕖枝冷笑。“宮懷羽,别假惺惺了。你處心積慮抓住我,必然要對鸩羽不利。你要怎麼做,說出來吧。大家都是明白人,不必兜圈子。”
“你們幾個人啊……”宮懷羽狀似苦惱地歎了口氣。“果然都是雲岫找出來的好幫手。沒有一個是庸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