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宋家那破院子，冬珠就撲了上來。

　　「娘，你去哪裡了？你要走就帶我走。」

　　冬珠大聲啼哭著。

　　蔓花也抱著她直流淚。

　　「兩個晦氣東西，在那嚎什麼喪？還不快滾過來煮飯？」

　　方老婆子雙手叉腰，在那頤指氣使。

　　蔓花牽著冬珠，正要走進廚房，卻聽到一個矯揉造作的聲音：「哎喲，姐姐可算是回來了！這幾日我與婆母可都累著了呢。」

　　她擡眼看去，可不正是那穿紅著綠的小蹄子！

　　冬珠看到那吳氏，不禁瑟縮了一下。

　　「冬珠，你怎麼了？莫不是這幾日娘不在家裡，他們打你了？」

　　蔓花仔細瞧去，隻見冬珠的耳朵似是紅腫，臉上也有一些淤青。

　　「娘，她對我這樣這樣……」

　　冬珠做出手勢，模仿著掐人和扭耳朵的樣子。

　　蔓花發出「啊」的一聲長叫，一頭撞了過去，猛地把吳氏撞翻倒地。

　　吳氏也尖叫起來。

　　兩人打成了一團。

　　宋大很快就沖了過來，幫著吳氏把蔓花壓制住，兩人一起動手，再次把蔓花打得鼻青臉腫。

　　好半天後，兩人才鬆開了壓制。

　　宋大冷聲道：「瞧清楚你在這個家裡的位置！你生不齣兒子，我能休了你！之所以給你們娘倆一口飯吃，是看你表現。你在家裡把活兒都幹了，再來擾我和灧秋，我把你牙都打掉！」

　　吳氏也拍拍手，嬌俏道：「姐姐，今日我叫你一聲姐姐，是因為你已經生了娃，也已經老了。而我呢，很快就會為宋家生下兒子。到時，你就自請下堂吧！你不下堂，都不行呢。」

　　兩人摟成一團，又到屋裡去了。

　　蔓花艱難地爬起來，冬珠都快嚇傻了，連忙過來想要攙扶著她。

　　「你說你，好好待著不行嗎？非要去打她？這下好了吧，自己反倒被打了。女人啊，不得男人寵，是什麼下場？這個家裡，隻有我還把你放在眼裡。收拾收拾去煮飯吧。」方老婆子大聲呵斥著。

　　「那你告訴我，這個女人到底是打哪兒來的？」蔓花擦拭了一下嘴唇邊的血跡，「她也不是咱們村裡的，也不知什麼來路。她是哪裡來的？是寡婦，還是粉頭，還是……」

　　方老婆子連忙打斷她：「你莫不是失心瘋了，你在胡說八道什麼？這可是好人家的姑娘，瞧上了我家老大而已。你也是，瞧你臉上那副鬼樣子，男人會中意才見鬼了呢。」

　　方老婆子說完，也施施然躲到自己屋子裡去了。

　　蔓花帶著冬珠到廚房裡，麻木地生火做飯。

　　她都覺得奇怪，這吳氏也不知打哪裡冒出來的。

　　怎麼就看上了又不富又不俊的宋大？怎麼會心甘情願跟了他？

　　「冬珠，你待在這兒別動，娘悄悄地過去，一會兒就過來。」

　　冬珠乖乖地點頭。

　　蔓花悄悄地站在門邊，側耳傾聽，果然讓她聽到了些東西。

　　「宋大哥，我看你還是把她休了算了，有她在面前，我心裡都不舒服。」吳氏嬌聲細語。

　　「我休她倒是容易，但是她若是走了，家裡地裡的活兒誰幹？你來幹？」

　　吳氏悶了一會，「哎」了一聲：「那我可不想幹這些活兒。我可是大戶人家出來的，雖然之前是個丫鬟，但我也是大丫鬟。粗活可幹不了，隻能做些端茶倒水的活。這家裡地裡的活兒，會很快就將我的手變粗。」

　　兩人又卿卿我我一陣，宋大笑道：「你不愧是在大戶人家出來的，手和臉一樣嬌嫩，可不是村婦們能比的。但是，那徐家怎麼就要發賣了你？還說要把你賣到那暗巷裡去……」

　　「宋大哥！你可別在家裡亂說話。不過是家裡的太太嫉恨我罷了。還好我遇到了你。幾兩銀子，就買下了我這麼個嬌軟的人兒，你可得了大便宜。」

　　宋大被逗得直笑：「那真是我撿了大便宜。」

　　蔓花聽了一陣，就又退到了廚房。

　　原來如此。

　　原來是大戶人家發賣出來丫鬟，難怪說話行事與一般村婦不一樣。

　　那家太太為何要氣得把她賣到暗巷？

　　怕是這丫鬟有爬床的心思，因此才被太太忌憚。

　　蔓花心裡有了計較，心情也好了許多。

　　帶著冬珠做著飯，趁沒人在廚房，她直接煨了兩個雞蛋。

　　熟了後就取出，放到廚房後面的柴垛裡，讓冬珠去那裡吃。

　　冬珠又想吃又害怕，小小聲道：「娘，我真的可以吃嗎？」

　　蔓花迅速剝了雞蛋殼，示意她吃。

　　然後用鋤頭快速在後園子裡挖了個坑，把雞蛋殼丟進去埋好。

　　「冬珠，等吃完了你再過來。」

　　蔓花叮囑女兒後，再到竈前忙活著，心裡無比酸楚。

　　想了想，她又拿著菜刀，將吳氏藏在碗櫥裡的紅糖，砍下一長條來。

　　冬珠才吃完兩個雞蛋，卻見她娘又遞給她一塊糖來，笑得眼睛都眯起了。

　　可憐冬珠哪裡吃過糖？家裡的雞蛋也從來沒有娘倆的份。

　　不過是吃兩個雞蛋，一小塊紅糖，冬珠就高興起來。

　　「娘，你痛不痛？冬珠給你吹吹。」

　　蔓花盡量微笑地安撫著冬珠，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流下淚來。

　　次日中午，宋家人都躺著睡午覺，宋大與吳氏也不知去哪了。

　　蔓花瞅準機會，進了曾經她的卧室，如今是吳氏住著的。

　　她小心地翻箱倒櫃，終於在抽屜裡的一個破舊荷包裡找到了一紙文書：賣身契。

　　蔓花認的字不多，但「身契」兩個字她是看得懂的。

　　心知這定是吳氏的賣身契，她連忙揣進懷裡。

　　又收拾了兩件舊衣裳，抱上冬珠，娘倆匆匆出了門。

　　「娘，你要帶我去哪裡呀？」冬珠不僅不害怕，還很高興。

　　「我帶你回外婆家裡。以後，這個家咱們就不回來了。」

　　蔓花母女又回到了娘家，這下驚動了許多村裡人。

　　「蔓花，你這是怎麼了？」有嬸子驚呼。

　　蔓花昨日回去時，雖然臉上有著青紫，但也不像現在這樣恐怖。

　　如今臉上的傷，一看就是新的！

　　這就是說，蔓花才回去，又被打了一頓，這令人太氣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