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喪失語言能力的謝天幹喉結滾動，顫抖著發出聲音：「四肢……有知覺了。」

　　他吃力地擡起僵直多年的左臂，在眾人注視下緩緩屈伸五指，病床上的左腿竟也微微顫動。

　　醫療專家組集體起身，柳聞教授的眼鏡滑到鼻尖都渾然不覺，失傳的醒髓針法竟真讓漸凍症出現轉機。

　　一拓苟失兇有成竹地宣布：「再行針十分鐘，患者就能嘗試站立。」

　　謝天幹激動得滿臉通紅，喉間不斷發出含混的感謝聲，淚水在布滿皺紋的眼眶裡打轉。

　　診療台上，枝川猶如剛從瀝青池爬出的落難者，渾身塗滿漆黑藥膏。

　　刺鼻的腐臭味讓圍觀學生紛紛掩鼻，這氣味比盛夏暴曬的垃圾場還要濃烈十倍。

　　他強忍灼燒般的痛楚蜷縮著，每過三十秒就會發出野獸般的低吼。

　　「方先生可否解釋病因？」一拓苟失用鑷子挑起藥膏細嗅，眉頭擰成死結。

　　方濤掏出竹制刮闆，邊抹勻藥膏邊說：「此乃氣血阻滯的惡疾，若十二時辰內不疏通，劇痛足以讓人咬舌自盡。」

　　「氣血阻滯？」醫療席傳來此起彼伏的抽氣聲，苗易教授鋼筆「啪嗒」掉落在地，這基礎病症怎會緻命？

　　「正是。」方濤將最後一塊藥膏拍在枝川額頭，「此症兇險之處，在於會誘發神經性心絞痛。」

　　當被問及藥膏成分，方濤忽然正襟危坐：「此乃古方烏金續命膏，需集齊端午艾草、三九松脂、雷擊棗木等十二味藥材，在陶甕中窖藏三年方成。

　　古語有雲：良藥必然難以下咽，神葯自然臭不可聞。」

　　觀眾席頓時炸開鍋：

　　「這味道比我家漚了三年的花肥還衝。」

　　「你們看那個J國人疼得直抽抽，方神醫該不會公報私仇吧？」

　　「要我說就該多抹幾層！早上這夥人還裝病砸場子呢。」

　　前排戴棒球帽的男生突然站起：「我爺爺說過，抗戰時期有漢奸中蠱，老郎中用糞水熬藥才逼出蠱蟲。」

　　這番話引得滿堂喝彩，不知誰帶頭喊起「神醫威武」，整個禮堂頓時掌聲雷動。

　　滴答滴答的掛鐘聲裡，枝川原本斷斷續續的痛吟逐漸微弱，取而代之的是雷鳴般的呼嚕聲在場館內炸響。

　　這位西裝革履的商人竟四仰八叉癱在診療床上，嘴角還掛著亮晶晶的涎水。

　　圍觀眾人交換著驚愕的眼神，在數十台攝像機環繞的國際醫療峰會上酣睡，這般心寬體胖的做派著實令人瞠目。

　　杜回春嫌惡地蹙眉，白大褂下手指捏得發青：「鼾聲如雷倒是好徵兆，至少證明止痛見效了。」

　　「藥膏需要三十分鐘完全滲透。」方濤倚著操作台剝開顆薄荷糖，「就讓他當回睡美人吧。」

　　舞台另端，一拓苟失擦拭著金絲眼鏡上的霧氣，聲線發緊：「我的治療已見成效，患者馬上……」

　　話音未落，謝天幹突然發出野獸般的嘶吼。方才恢復紅潤的面色瞬間灰敗，四肢如提線木偶般詭異地抽動，原本端正的五官扭曲成可怖的鬼面。

　　整個會場陷入死寂。

　　「這不可能。」一拓苟失的聽診器哐當墜地，「我嚴格按照《針灸大成》取穴……」

　　杜回春箭步上前扣住患者腕脈，指尖傳來的紊亂搏動令她瞳孔驟縮：「百會、風池竟用補法？你當這是調理失眠嗎。」

　　謝天幹渙散的瞳孔突然聚焦，青紫的嘴唇蠕動間噴出血沫，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摳住方濤的衣擺。

　　「快……快住手。」李劍飛撞開呆若木雞的安保人員，「再紮針會要人命的。」

　　苗易手中的平闆電腦啪嗒滑落，直播畫面裡數百萬觀眾見證著這場醫療事故。胡金方哆嗦著摸出速效救心丸，會場頂燈在騷亂中明滅不定。

　　診室內驟然響起李劍飛拍案而起的聲響，這位白髮老者猛然起身，目光如炬地逼視著對面的異國醫師：「一拓先生，這就是你們引以為傲的針術？」

　　身著藏青和服的醫師踉蹌半步，額角滲出細密汗珠，手中銀針匣「噹啷」墜地：「這……這不可能……」他顫抖著扶住診台邊緣，「病竈擴散速度完全超出預計。」

　　「二位可有良策？」杜回春疾步轉向旁觀的兩位杏林聖手。苗易凝視著患者青紫的面色，指尖在檀木脈枕上輕叩：「若初時邪風入體尚可施救，如今寒毒已侵十二正經……」他長嘆著搖頭，腰間懸著的葯囊穗子簌簌作響。

　　柳聞俯身檢視患者身上林立的銀針，突然倒吸冷氣：「百會、風池二穴竟用逆針法！這哪是治病，分明是催命。」

　　話音未落，患者四肢突現詭異抽搐，百餘銀針竟發出嗡鳴震顫。

　　杜回春猛然轉身，目光灼灼地望向角落：「方先生。」眾人這才注意到那個倚窗而立的青衫男子。方濤把玩著手中玉竹筒，漫不經心道：「比試尚未終了，在下若貿然出手，」

　　「認輸。」一拓苟失突然嘶聲打斷，和服廣袖揮落案上針囊，「願玩服輸。」他對著青衫人九十度鞠躬時，腰間赤玉髓帶扣在診台上磕出清脆聲響。

　　方濤輕笑一聲掠過眾人，二指拈住患者印堂處那枚顫動銀針。

　　針尖離體瞬間，原本僵直的患者突然發出呻吟。

　　「太乙神針豈是這般用法？」他指尖輕彈，銀針竟化作流光釘入診室樑柱，針尾猶自震顫不休。

　　當掌心拂過患者周身銀針，原本青紫的皮膚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病色。

　　方濤並指如劍點向膻中穴，忽然轉頭對意識漸清的患者笑道：「謝先生，再躺下去可要誤了午膳時辰。」

　　滿室針落可聞的寂靜中，謝天幹撐坐起身的響動清晰可聞。

　　觀戰席間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有人不慎碰翻了記載《靈樞》的竹簡，青簡墜地的脆響驚醒了獃滯的眾人。

　　醫療室內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十幾雙眼睛緊盯著診療床。柳聞手中的銀針盒突然跌落，金屬撞擊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李劍飛喉結滾動了幾下，嗓音發緊：「這不符合醫學常理啊。」

　　他下意識抓住身旁的衛源的手臂，後者正反覆擦拭眼鏡片，彷彿懷疑自己產生了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