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倒是說說病因！」唐允朋將銀匙重重擲在骨瓷碗中，金屬與瓷器碰撞出刺耳鳴響。

　　青年醫師唇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意，視線始終鎖定神色漸變的助理。

　　這曖昧的凝視令唐允朋額角青筋暴起。

　　半小時前這人才與自己妹妹獨處，此刻竟敢當眾撩撥自己女友？

　　唐瑞景察覺氣氛緊繃，鬼使神差地解圍：「方先生不妨直言，權當醫學探討。」

　　「長期服用二甲雙胍的副作用，最近是否加劇了？」方濤突然拋出的問題讓席間驟然寂靜。

　　唐允朋霍然起身，拳頭將桌布攥出褶皺：「胡說八道，她才二十三歲。」

　　「唐先生不妨問問當事人。」方濤從容地夾起翡翠蝦仁，「上個月體檢報告應該顯示糖化血紅蛋白值異常了吧？」

　　這話讓原本氣勢洶洶的唐允朋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轉頭看向突然面色蒼白的女友。

　　唐夢雲微微眯起眼打量起對面的女孩，倩倩垂眸盯著咖啡杯裡旋轉的奶泡，指尖無意識絞著桌布邊緣，「家族遺傳的胰島素問題。」

　　「這不就對了？」方濤手指輕叩桌面，青瓷茶盞發出清脆聲響。

　　唐瑞景懸著的心總算落地，她剛才差點捏碎手包裡的胰島素注射筆，誰能想到這個畫著粉色眼影的甜妹真帶著慢性病。

　　唐允朋手中的銀叉突然在瓷盤上劃出刺耳聲響，他脖頸泛起的紅潮沿著襯衫領口蔓延。

　　章新樂正捂著腮幫倒抽氣，聞言突然瞪圓了眼睛，肥厚的下巴抖得像過載的彈簧。

　　「我們現在討論的是章總牙疼。」倩倩突然提高聲調，珍珠耳墜在劇烈晃動中折射出冷光。

　　唐允朋如夢初醒般拍案：「沒錯，別拿些不相幹的。」

　　方濤慢條斯理疊好餐巾，轉頭對唐瑞景眨眼：「聽說東街新開了家分子料理？」

　　他起身時帶起一陣檀香尾調，唐瑞景注意到章新樂的表情彷彿吞了隻活蒼蠅。

　　「章總該明白為何止痛片不管用了吧？」青年醫師的尾音帶著惡作劇得逞的愉悅。

　　此刻倩倩正慌亂地補口紅，鏡面唇釉在顫抖中畫出界，像道猩紅的傷口。

　　唐允朋突然觸電般彈開座椅，鱷魚皮錢包「啪」地摔在提拉米蘇上。他倒退著撞翻侍應生的香檳塔，水晶碎片在粉色馬卡龍堆裡炸開：「操，上周你還說沒接過吻。」

　　「親愛的你聽我解釋……」倩倩的高跟鞋踩進奶油慕斯裡。

　　唐瑞景終於看懂這場荒誕劇，拎起風衣時順手扶正了歪斜的鬱金香擺件。

　　方濤晃著手機二維碼：「車叫好了，分子冰淇淋算我的？」

　　「你這庸醫毀人姻緣。」倩倩雙目赤紅地撲來，脖頸血管凸起的樣子竟有幾分可怖。

　　方濤側身避開飛來的紅絲絨蛋糕，奶油在他身後的莫奈仿畫上炸開一朵白花：「早提醒過真相影響食慾啊。」

　　玻璃門重重合上時，倩倩歇斯底裡的咒罵聲被隔絕在餐廳裡。

　　唐允朋鑽進駕駛座把車門甩得震天響，黑色路虎如同離弦之箭衝上主幹道。

　　「我哥怎麼氣成河豚樣了？」唐瑞景扒著車窗張望尾燈消失的方向，杏目圓睜轉向副駕，「你給他下蠱了？」

　　方濤神秘兮兮地勾了勾嘴角，方向盤在掌心轉出漂亮弧線：「知道甜食吃多了會怎樣嗎？」

　　後視鏡裡映出他狡黠的眉眼，「就像天天泡在蜜罐裡，牙齒會慢慢發黑腐爛。」

　　唐瑞景正要反駁這是哄小孩的鬼話，突然觸電般捂住櫻唇。

　　緋色從耳尖蔓延到鎖骨，指尖戳著駕駛座後背直顫：「你你……這種歪理都能編？」

　　「不然你哥能捨得撒手？」方濤憋笑憋得方向盤打滑，餘光看見後座姑娘笑倒在真皮座椅上，珍珠耳墜在暮色裡晃成流星。

　　「電視劇都不敢這麼演。」唐瑞景笑出淚花，「那個章總真要滿嘴蛀牙還死纏倩倩？」突然又正色湊近，「該不會是你瞎掰的吧？」

　　霓虹燈招牌在暮色中閃爍，方濤打著轉向燈滑入商業街：「你希望倩倩當你嫂子？」話音未落就聽見後座傳來誇張的乾嘔聲。

　　「早看出她跟章總眉來眼去。」唐瑞景邊戴墨鏡邊冷笑，「不過你這招夠損的，我哥現在估計正抱著牙科百科查資料呢。」

　　露天餐廳的暖黃燈光裡，唐瑞景把墨鏡推到發頂，水晶指甲輕敲菜單：「以後都聽你安排。」眼尾掃來的波光讓方濤手抖灑了半杯檸檬水。

　　唐瑞景輕拽對方衣袖說道：「奶奶壽辰快到了，我想選件特別禮物。能陪我去城南古玩街逛逛嗎？聽說那邊有很多稀罕物件。」

　　方濤為難地撓了撓後腦勺：「我對古董鑒別一竅不通啊！」話音未落，姑娘發間茉莉香已飄至鼻尖，手腕傳來溫熱觸感。

　　午後陽光透過梧桐葉在唐瑞景睫毛上跳躍，映得那雙期待的眼眸格外明亮。

　　「就當飯後消食嘛！」她晃了晃手中的車鑰匙，清脆聲響裡帶著幾分俏皮。

　　方濤望著行政樓方向，值班室裡的消消樂關卡永遠卡在247關，保安們插科打諢的聲浪彷彿已穿透玻璃傳來。

　　比起那些，眼前浮動著青石闆路與雕花窗欞的城南舊街似乎更有吸引力。

　　二十分鐘後，檀香繚繞的街口讓方濤恍若穿越。

　　青石闆路蜿蜒向前，兩側攤位上銅器泛著幽光，瓷片折射出歲月包漿。

　　唐瑞景在第三處攤位駐足，指尖撫過一串星月菩提，攤主立刻堆起笑臉：「姑娘好眼力，這可是從五台山請來的。」

　　方濤掃過成堆的「明清」銅錢和「宋代」瓷片，暗嘆仿古工藝越發精湛。

　　正要提醒，卻見唐瑞景已蹲在隔壁攤位前，捧著串九眼天珠仔細端詳。

　　日光透過菩提子孔洞在她掌心投下細碎光斑，恍惚間竟真有幾分古意。

　　「咱們往老字號鋪面看看？」他指了指巷尾掛著百年匾額的「博古軒」，「記得張掌櫃店裡收著幾串高僧舊物。」

　　這話倒非虛言，上月還見那精明的老掌櫃擦拭過一串沉香木佛珠。

　　「姑娘您真有眼光，這串菩提子是唐代高僧開過光的，您看這包漿……」攤主老劉眯著眼指向唐瑞景手中的佛珠，「正巧是從玄奘法師出家的凈土寺流傳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