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

　　監視器後的曹導摘下耳機，舉著喇叭喊道：「小婉放鬆點，想想呂導教你的走位！」他抹了把額頭的汗，「各部門準備第二條。」

　　陸小婉咬著嘴唇點頭，耳尖泛著窘迫的紅色。

　　第二次開機提示響起時，她幾乎是提著裙擺小跑向涼亭。

　　鏡頭追著她踉蹌的腳步，青石闆上的苔蘚讓她在台階前絆了個趔趄。

　　慌亂間衣袖掃過茶案，整盞滾燙的碧螺春潑在唐瑞景月白色的旗袍上。

　　「停！快停！」曹導的喊聲未落，唐瑞景受驚起身時被木屐絆住，整個人仰面朝池面倒去。

　　電光石火間，陸小婉竟爆發出驚人的敏捷。

　　她攔腰抱住唐瑞景的瞬間借力轉身，硬生生將人推回石凳，自己卻因慣性栽進墨綠色的池水。

　　渾濁的水面泛起氣泡，淤泥纏住了她的繡花鞋底。

　　「救生員！」現場炸開鍋時，方濤已經翻過圍欄躍入水中。

　　他劃開漂浮的殘荷，隱約看見池底翻湧的暗流正裹著那抹青色戲服下墜。

　　岸邊傳來此起彼伏的驚呼，兩道矯健身影躍入水中。

　　此時涼亭內，唐瑞景雖被陸小婉拽回欄杆內，身形踉蹌間額頭重重磕在石柱上，殷紅血跡瞬間染紅青灰色石面。

　　唐瑞景面色蠟黃癱倒在地，儼然已失去意識。

　　「醫療組！快聯繫醫院！」曹導的破音嘶吼穿透片場，整個拍攝地霎時陷入混亂。

　　池水中的方濤此刻正用臂彎箍住陸小婉的腰身，年輕姑娘嗆咳著攀住橋墩，濕透的戲服緊貼在身上。

　　「遞繩子下來！」方濤仰頭疾呼，但劇組人員全圍在昏迷的唐瑞景身邊。

　　好在先前入水的兩個小夥子已遊到近前，三人配合著將陸小婉托舉上岸。

　　方濤正要查看同伴狀況，耳邊突然炸響暴喝：「混賬東西，我妹妹要有個三長兩短……」

　　唐允朋擡腳就要踹向癱坐在地的陸小婉，方濤閃電般橫擋在前。硬底皮鞋與運動鞋相撞發出悶響，紈絝少爺抱著腳踝栽倒在地，助理倩倩慌忙上前攙扶。

　　「側身俯卧。」方濤無暇他顧，掌心貼著陸小婉濕漉的後背施力推揉。

　　隨著幾聲劇烈嗆咳，姑娘吐出幾口池水，蒼白的臉頰逐漸恢復血色。

　　當最後一絲水漬從唇角溢出，方濤這才將人扶起：「緩過來了，別怕。」

　　青年轉身對兩位施救者頷首緻謝，還未開口便被爽朗笑聲打斷：「我也就是舉手之勞，我們兄弟水性好，哪能見死不救？」

　　這時方濤才注意到兩人竟似鏡像般相仿，連眉梢的痣都生在同一位置。

　　「方便留個聯繫方式嗎？改天一定請兩位吃頓便飯。」方濤話未說完，雙胞胎已擺手轉身：「不必客套，這位小姐既是你熟人，我們便放心了。」

　　話音未落，兩人身影已消失在人群之中。

　　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方濤心口微暖，這年頭純粹的熱心腸實在難得。

　　正欲帶陸小婉去更衣，身後驟然響起唐允朋破音的嘶吼：「都愣著幹什麼，快送醫院啊！」

　　眾人圍成的圈子裡，唐瑞景面色慘白倒在地上，猩紅血跡在漢白玉地磚上暈開刺目痕迹。

　　「都退後，保持空氣流通。」方濤的斷喝驚得曹導渾身一震，老導演眼鏡滑到鼻尖都顧不上扶：「小兄弟懂急救？」

　　「他連漸凍症都治好過。」陸小婉裹著毛巾急切搶答，發梢還在滴水。方濤半蹲查看傷者，眉峰驟然聚起：「顱骨凹陷，顱內壓正在飆升，等救護車怕是……」

　　唐允朋突然暴起：「你竟敢詛咒……」話音戛然而止，這位唐家少爺踉蹌扶住雕花圍欄，面部肌肉突然抽搐，方才踹人時用力過猛，此刻腳踝已然腫成饅頭。

　　陸小婉攥緊方濤衣袖，指尖發白：「唐小姐她……」

　　方濤暗自詫異，這姑娘自己才從鬼門關回來，怎會對險些害她溺水的唐瑞景如此關切？轉頭再看傷者，呼吸已變得斷續如遊絲。

　　倩倩攙著面色慘白的唐允朋，後者右腿雖未骨折卻疼得直抽冷氣。

　　方濤掃視著擔架上面色青紫的唐瑞景，指尖摩挲著銀針袋沉聲道：「救護車就算現在到，也未必能搶回這條命。」

　　「你少危言聳聽！」唐允朋額角青筋暴起，「我妹不過磕破頭皮流了點血，能有什麼大事。」

　　道具車旁的陸小婉突然轉身：「唐少，他真的治好了我媽的肝硬化？」

　　「滾去換你的戲服！」唐允朋的暴喝驚飛了樹梢麻雀。曹導摸著絡腮鬍打量方濤：「小夥子，你剛才說唐小姐昏迷另有隱情？」

　　方濤凝視著唐瑞景太陽穴處的淤青：「這處外傷反而是救星。要不是剛才碰巧磕破頭放出點淤血，現在血管早就爆開了。」見眾人茫然，他指著自己後腦解釋：「她腦幹附近長了個動脈瘤，壓迫神經才會突然昏厥。」

　　「簡直荒謬。」戴著金絲眼鏡的男助理捏著蘭花指尖叫，「瑞景姐每年做兩次全身檢查，從沒查出過腦瘤。」這話讓原本將信將疑的工作人員紛紛點頭。

　　曹導示意場務攔住往更衣室走的陸小婉，方濤突然橫插一步擋在中間：「若不是陸小姐及時拽住，唐瑞景摔進池塘嗆了水，此刻怕是連搶救的機會都沒有。」

　　「強詞奪理。」唐允朋拄著道具劍勉強站直，「要不是這丫頭突然推搡，我妹怎會受驚撞到道具？」他轉頭對曹導施壓：「今天不查清楚，誰也別想走！」

　　樹影斑駁間，方濤看見唐瑞景指尖開始泛紫，暗嘆著解開針囊。

　　方濤鼻腔裡發出不屑的嗤笑：「劇組現在要硬給陸小婉扣黑鍋？」

　　唐瑞景的貼身助理叉著腰往前逼近兩步：「道具組是她負責的，鋼絲斷裂全程都有錄像！唐小姐要是有三長兩短，等著法庭見吧！」

　　方濤不再言語，目光如刀掃向昏迷的唐瑞景。他屈指在對方腕脈停留數秒，突然沉聲道：「五分鐘內不急救，就算保住命也會成植物人。」

　　這句話讓曹導渾身發顫。作為總導演，他彷彿已經看到自己身敗名裂的場面，巨額賠償、官司纏身，甚至可能面臨刑事責任。

　　他抹著額頭的冷汗湊近：「這位先生，您真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