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正陽看向自家二閨女，露出了一個堪稱和藹的燦然笑容。

　　「不用緊張，你娘隻是想要問清楚而已。聽說蘇家老宅那邊出事了，蘇桃花流了很多血。你幫忙送陶德綿去鎮上抓藥救人，做的對。哪怕在街上遇到乞丐，咱們也不能見死不救。」

　　「你們都知道了？」

　　蘇又夏的視線一一掃過家人，看到他們都一副瞭然於兇的表情。

　　她心中不由得納悶，家人都曉得了，那她還在否認些什麼？平白招來阿娘的竹筍炒肉嗎？

　　「那可我說了，阿娘，你不要打我。」

　　蘇又夏有言在先。

　　許娘子白她一眼，沒好氣道：「你回頭想想，把你的十根手指頭擺出來，仔仔細細數數，看我打了你多少回？你不要在你爹，在你爺爺奶奶面前污衊我。相比村中其他人家的母親，我對你們幾個孩子夠好的了！」

　　這話確實是，這個時代重男輕女，很多對自家閨女可勁兒的磋磨，每日裡忙個不停，還經常打打罵罵，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有的甚至冬日裡都是一件薄薄的夏衣，厚衣服全留給兒子穿。

　　「誰讓你老是兇我。」蘇又夏嘴巴蠕動，小小的叨叨了一句。

　　許娘子沒聽清楚，但見她嘴巴動了動，眼神微冷的瞥向她，便知道她嘴裡沒有好話。她不想在公婆面前與她計較，以免顯得小氣。

　　許娘子隻是直直的看她，想聽聽她狗嘴裡能不能吐出象牙。

　　對付頑劣的二閨女，不用氣勢壓她一頭，她得無法無天了。

　　許娘子的目光透出無言的壓迫感，盡顯母親的威嚴。

　　蘇又夏頂不住了，乾脆兩手一攤，自首了。

　　「原先我隻是想要去看熱鬧，沒想到啊，大家都往蘇家老宅那邊跑。大家都跑進去了，我心想，我絕對不能回到那個欺負咱們家人的地方，免得沾染了晦氣。所以我都沒進去。」

　　「咳。」蘇又夏不自然的咳了一下，「我本來不想看的，後來我想了想，他們是不是又鬧出什麼事來？萬一影響到咱們家，怎麼辦？」

　　「於是，我趴到牆頭上往裡面看去。結果，你知道我看到什麼了嗎？他們一家人打起來了！大伯娘，哦不，就是那個方氏，她被陳氏揍成豬頭臉，癱倒在地上哎喲哎喲的叫，痛得直哼哼。更可怕的是，蘇桃花渾身是血，身下的血一大灘的，還越流越多的樣子，好可怕啊！」

　　蘇又夏想到那個場景，心中有點怕怕的。

　　「石大夫就說，得趕緊抓藥，晚了蘇桃花可能會死。你們想想看，他們家那麼多人，人都不怎樣，大家都不願意幫忙。就在這緊要關頭，德綿哥走出來了。」

　　「他們都說借用咱們家的馬車。我想著，我也不參與他們家的事，就是送一下抓藥之人，應該不會有別的事。」

　　蘇又夏解釋了一番後，大家都點頭，紛紛表示理解。

　　蘇又夏特意在阿娘的臉上停留了一下，待確定阿娘神色如常，提著的心落下來。

　　蘇老將軍首先發話：「你這事做的沒錯，不管發生什麼事，人命關天，能搭一把手就搭一把手。『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修身之要，首惟修德。為人良善，對得起天地良心，坦蕩蕩的活著，比什麼都強。」

　　家中最大的爺爺都一錘定音了，蘇又夏知道屁股保住了，不會有什麼竹筍炒肉。

　　她也覺得自己這事做的地道，她蘇二姑娘以德報怨，必然能在青石河村傳為佳話。

　　「行吧，事情說完了，就開飯吧。」

　　蘇老夫人發話了，這一頁算是完全揭過去了，蘇又夏拍拍兇口，然後不期然的對上卿寶不滿的小眼神。

　　「哼。」卿寶小小的哼聲，扭了扭身子，端坐好，乖乖等飯菜端上來。

　　蘇又夏眼角跳了跳，「小弟，你哼什麼哼？你的名字是叫哼嗎？」

　　「哼。」卿寶的小眼神睨她一眼，又哼了一聲。

　　蘇二姑娘撓撓後腦勺，她不會又是哪裡得罪這位小祖宗了吧？

　　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沒兩日，蘇家老宅發生的事，被某些人一傳十十傳百，傳到滿村皆知，甚至鄰邊幾個村子的人都略知一二。

　　話題當中的重中之重，自然是蘇桃花。

　　儘管村長媳婦閉口不言，石大夫也對那件事三緘其口，但當日有許多婦人跟過去看熱鬧，圍觀了蘇桃花躺在一灘血上的畫面。

　　同為女子，看到那副畫面，根本不需要向石大夫求證，很容易都會產生懷疑。

　　婦人一個不慎流掉孩子，不正是如同眼前這般血流成河，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在外頭大說特說的人，不是那些男人，反而是同為女子的婦人。

　　所謂的同理心，大概不是大部分人都有。最狠的人，往往是自己的同類。

　　這一日，天氣尚好，比前些天暖和許多。

　　傍晚時分，晚霞渲染了大片的天空。榕樹頭下，村民們如同往常一樣，吃過晚飯後，喜歡來這兒嘮嗑嘮嗑。

　　「你們說，蘇桃花當真未婚先孕？」

　　「哎喲，你是沒看到。我當時在場，親眼看到地上，都是流掉孩子的血水。哎喲喲，觸目驚心啊！」

　　「會不會是別的傷口？他們打架，有可能是身上的傷口流血。」

　　「若是那樣，陳氏為何死死護住蘇桃花？還不讓石大夫把脈？鐵定是心中有鬼！」

　　「你們說，蘇桃花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

　　「誰知道呢！唉，看起來好好的姑娘，不就是嫁不到富貴人家的少爺，何必把自己弄成這般低賤呢？」

　　「你的意思是？難道蘇桃花與那退親的富貴少爺藕斷絲連？為了成親，蘇桃花自願賠上身子？」

　　「不好說，不好說。」

　　「不是什麼好事，怕就怕因為蘇桃花未婚先孕一事，影響村中其他姑娘的親事。」

　　「……」

　　在人群中的孫富貴，聽得十分投入，眼神閃爍。

　　在外人眼裡，他隻是聽得津津有味。

　　其實，他是在想，蘇桃花流掉的那個孩子，有沒有可能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