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嬌巷。
彎彎曲曲的巷子錯綜複雜,每一家每戶的門都半掩著,時不時能聽見唱曲的聲兒和推牌九的聲音。
容沁玉的丫鬟攬月,目不斜視地往巷子深處走。
對入耳的那些嬌笑聲充耳不聞,隻覺得自己踏入這巷子的每一塊磚,都髒的很。
沒有哪個清白人家的女兒,會和藏嬌巷裡的女人打交道。
攬月卻沒有辦法,如今自家姑娘的主意是越來越大了,做的事她也是看不明白,但主人之令,不得不從。
最終她停在了一處比旁的院子多幾分風雅之氣的小院,和別的院落不同,這一戶的大門緊緊閉著。
攬月叩響了院門,過了一會兒,院內才有響動。
水兒將門打開一條縫,看清來人後,瞬時收起臉上的明媚之色,變得急切。
「攬月姑娘你來了,我家囡囡怎麼樣了?這幾日天氣熱,她定是睡不好,夜裡可還在哭?」
水兒一開口,問得便都是女兒的事,攬月卻有些不耐煩,隔著門檻將容沁玉的話轉述給她。
「偌大一個容府,難道養不好一個女娃娃不成?你隻要記得,做好你該做的,你的女兒便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是,有什麼事需水兒做的,您儘管吩咐便是。」水兒勉強壓住自己的慈母之心,對著攬月低眉順眼,心裡確實滿滿的恨意。
她夫君早亡,自己帶著女兒走街串巷做些小生意,雖不富足,但也知足常樂。
直到遇見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看見自己就買下了那日背簍裡所有的雜貨。
水兒以為自己遇見了好心人,聽小姐說有些口渴,還好心邀她去自家宅院喝水歇腳。
不料是引狼入室,如今女兒在她手裡,自己隻能聽她命令,委身給人做外室。
攬月見水兒還算識趣,面色才好轉了些,「小姐說了,你需得儘快勸動主君,就從容晚玉的婚事下手,挑起父女倆的不合,你再乘機得到進容府的機緣。」
機緣,水兒的心中冷笑連連,哪怕她這姘頭是當朝大官,她也無心做這些小人手段。
容沁玉告訴了她許多容府的事,單單是模仿那先夫人的一舉一動就花了一個月。
為了女兒能活命,水兒將所有屈辱都忍了下來,眼下能進容府,至少也能離女兒更近一些。
「是,妾身明白。」
離開藏嬌巷時,恰好一家門開,潑了髒水出來,濺濕了攬月半身衣裙。
潑水的是個容貌昳麗的婦人,叉著腰似笑非笑,「真對不住,沒看清姑娘路過,實在是我們這地方,來不了什麼姑娘家。」
攬月次次來,次次都恨不得片塵不沾身,對藏嬌巷的一切的嫌棄都擺在面上,這些街坊鄰裡自然也看不慣她的矯情。
「你——下賤貨色!」攬月來這一趟,也得繞過容府的無數眼線,沒時間和人糾纏,隻能丟下一句唾罵,匆匆離去。
潑了水的婦人對這種唾罵充耳不聞,環抱玉臂,看著水兒對自己福了福身,然後關上了門。
......
容府。
容束和鍾宜沛坐在一桌,卻是各吃各的飯菜,彼此沒有一句話。
遲不歸的事遲遲沒有定數,容束這心便一直不得安寧,食不下咽,最後一落筷子,嘆了口氣。
「忽然想起還有些公事,得出去一趟,夜裡不必等我。」
鍾宜沛聞言,放下筷子,起身福身相送,「主君辛苦,主君慢走。」
前腳容束剛走,鍾宜沛就站了起來,對著貼身丫鬟吩咐道,「赤霄,備馬車。」
容束的馬車先行,過了一小會兒,一輛不起眼的馬車緊隨其後。
馬車並未停在藏嬌巷,而是停在了一處繁華之地,容束從馬車上下來,環顧四周,確認沒有熟面孔後,才向真正的目的地走去。
人群遮掩,他未察覺,身後跟著簡衣打扮的鐘宜沛,還有不少鍾宜沛從侯府帶去容府的家僕。
藏嬌巷彎曲難行的地形,更便於這些金主掩人耳目,此時也方便了鍾宜沛帶人捉姦。
挨著水兒住的那戶婦人,看見了容束進了院子後,氣勢洶洶而來的一群人,吹了聲口哨,知道有熱鬧看了。
隻見鍾宜沛揚起手,讓家僕將這小院子所有出口都守住,自己帶著人直接破門而入。
院內容束才脫下外袍,想一親芳澤,聽見一聲巨響,忙不疊地裹緊衣服,便想要去後門。
水兒倒是不急不忙,給人做外室,自然得有被人捉姦的覺悟,她知道容束的妻子是永寧侯府的小姐,沒想這件事能瞞天過海。
容束到了後門,卻沒推動房門,心中叫糟,又轉向去尋一處不起眼的狗洞。
堂堂官員,要鑽狗洞避捉姦,容束實在有些委不下身段。
水兒依在窗檐,眼裡儘是嘲弄,嘴上卻十分關切似的,「容郎,快走,我來拖住他們。」
容束心中感動,一咬牙,正要趴在地上,便被一隻有力的手給拽住了胳膊。
回身一看,鍾宜沛就站在不遠處,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
「主君此舉,怕是失禮,還是入內,咱們夫妻好好談談吧。」
容束有外室的消息,鍾宜沛很早便從容晚玉那裡得知了。
她沒有生氣,也不驚訝,隻是思索著,如何將此事拿捏好,盡量為一雙兒女博些好處。
至於那外室,她當真沒放在眼裡,如今永寧侯府也算蒸蒸日上,容束想要在官場上更進一步,就不會放棄一個有家世的妻子。
眼下,遲不歸的事鬧得滿城風雨,鍾宜沛自然著急容晚玉會受到波及。
她了解容晚玉,是個認定了就不回頭之人,容晚玉未必願意解除婚約,哪怕遲不歸已死。
無論如何,她都會成全容晚玉的選擇,既然如此,就要拿到足矣和容束談判的籌碼。
在見到水兒之前,鍾宜沛一直都氣定神閑,甚至覺得,隻要能讓容束順應容晚玉的心思,哪怕將這外室擡做妾也無妨。
「妾身水兒,見過夫人。」
水兒從裡屋穿戴整齊走了出來,頭低垂著,僅是一個身形,就讓鍾宜沛愣在了原地。
「擡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