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今生,就到此為止
顧星念驚呆了,難以抑制的憤怒衝口而出。
「傅北宸,你在胡說什麼?這是你的孩子!」
「除了你,我沒有跟任何男人有過肌膚之親!」
傅北宸卻笑了。
那笑意裡,全是淬了毒的冰冷和鄙夷。
「顧星念,你還要騙我到什麼時候?」
「在馬都裡,你跟陸冽單獨處過兩夜,你還記得那天你回來嗎,滿身曖昧的痕迹嗎?」
他步步緊逼,眼神如刀。
「這個孩子,就是在那個時間懷上的。」
「時間,都對得上。」
顧星念都要氣笑了,他這腦袋子裡想的是什麼?
「傅北宸,咱們去做親子鑒定吧。」
「我會用事實跟你說話,告訴你,我懷的是誰的孩子。」
傅北宸突然從西裝內袋裡,直接扔下一份顯得皺巴的紙質報告。
啪。
文件砸在桌上,聲音不大,卻很沉。
「做過了,鐵證如山。」
顧星念拿起那份報告,指尖有些發涼。
她翻開,看著上面的結論,她冷笑。
「傅北宸,如果我說,這份報告是假的,你應該不會相信吧?」
「姜可心都已經進去了,還有誰會害你?」這就是他的結論。
傅北宸從來沒懷疑過這份報告的真偽,他隻覺得恥辱。
作為一個男人的尊嚴,被摔得粉碎。
他最愛的女人,懷的竟然是另一個男人的孩子。
顧星念緊緊地捏著這份薄薄的紙,上面每一個字都像針,紮著她的眼睛。
她突然有點明白了。
「所以,在帝都的時候,你就不想要這個孩子。」
「那時,你就懷疑,這個不是你的孩子,對不對?」
「你從來沒相信過我,你從一開始就給我判了死刑。」
他還是沒出聲,喉結滾動了一下,算是默認。
顧星念的眼淚突然就跌落了下來,砸在手背上,滾燙。
這一刻,她一下子就清醒了。
原來他們的愛那麼淺,隻是假裝愛得很深。
她吸了吸鼻子,聲音帶著一絲破碎的沙啞。
「傅北宸,你說過的,無論發生什麼事情,無論我說什麼,你都會無條件信任我。」
「這句話,還作數嗎?」
他終於冷冷地開了口,字字如冰。
「念念,打掉這個孩子,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過去的一切,我都可以不追究,我還會像之前一樣愛你。」
顧星念的心像是被一把鈍刀子來回割著,鮮血淋漓。
「傅北宸,你懂什麼是愛嗎?」
「我估計你不懂,因為,你連給自己妻子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
「你的愛看起來很高貴,事實上,一文不值。」
說完,她轉身就要走,這裡的空氣太糟糕,令她窒息。
一隻大手卻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嚇人。
他強硬地說了一句,「我不會讓你生下陸冽的孩子。」
她用力甩開了他,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失控地大喝。
「傅北宸,你聽好了!」
「我再說一遍,這不是陸冽的孩子!」
「現在他在我的肚子裡,怎麼處置,由我決定,你無權幹涉!」
她那麼柔弱的一個人,卻被逼得渾身是刺,支離破碎。
他冷冷地看著她,下顎線綳得死緊,他決然是不可能讓她就這樣離開的。
「把葯喝了,我們重新開始。」
她笑了,眼淚卻落得輕狂。
「傅北宸,當初姜可心三番四次傷害我的時候,你都能輕易原諒她。而我,現在連一次重做親子鑒定的機會都沒有。」
「這就是愛了四年與四個月的區別,這個裂縫太大,你的愛太少,根本補不上。」
傅北宸看著她滿臉的淚,心口揪著痛。
他伸出那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想去抹掉她的眼淚。
顧星念猛地閃躲開了,「你別碰我!」
傅北宸的心軟了,疼得快要裂開。
他突然說了一句,聲音放低,像是在哄她,「我們再去測一次。」
「可我不想被你羞辱第二次。」顧星念看著他,眼神空洞。「從你選擇做這份鑒定開始,你的愛……已經腐爛了。」
「傅北宸,這個孩子確實跟你沒有關係。」
從此,隻屬於她一個人。
她承認了。
她轉身就要走,一秒鐘都不想再在這裡呆下去。
轟隆——!
外面突然一個驚雷炸響,一道樹枝狀的閃電瞬間割裂了漆黑的天空。
一場暴風雨,就要來臨。
傅北宸再次一把拉住了她,眼底是化不開的執拗。
事已至此,已經沒有回頭路。
他將聲音變得平和了些,語氣帶著一絲懇求,「念念,放棄這個孩子吧。我們重新開始,過去的一切,我可以既往不咎。」
他是鐵了心要讓她喝這個葯,鐵了心要讓她流掉這個孩子。
若她不喝,她今天估計是走不出這個門了。
顧星念回過頭,又笑了,笑得凄涼。
「傅北宸,我不需要你的既往不咎,你確定要我喝這碗葯嗎?」
「你能為自己的錯誤買單嗎?」
他認真地看著她,態度堅決,「念念,這個孩子是我心中的一根刺,拔了吧!」
他讓她把刺拔了,可他卻往她身上紮刀……
她死死地盯著他,淚水如珍珠般滾落......無休無止。
最後,她顫抖地伸出手,端起桌上那碗已經涼透的黑色汁液,仰頭就要倒進嘴裡。
他心頭一緊,突然衝上前搶過葯碗,用力摔在地上!
哐啷!
黑色的汁液,灑落一地,像當初他背上腐爛發黑的毒血,巨毒無比,無藥可救。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搶,他隻知道,此刻,他心如刀割。
她轉身就走,她已經不想再留在這個地方了。
白合花,她不想要了,這個男人,她也不想要了......
傅北宸卻從身後死死地抱住了她,滾燙的兇膛貼著她冰冷的後背。
「念念,別走。」
她用力推開他,清冷的眸中帶著恨,
「傅北宸,你想過沒有,醫院裡沒有我的血,你今天要奪走的,可能不止是孩子的命,也有可能是我的命。」
「你永遠,不會考慮我的感覺,永遠這樣,為所欲為。」
傅北宸嚇得瞳孔放大,整個人都懵了。
他確實沒有考慮到這個問題,腦子裡「轟」地炸開了馬都裡那個醫生說的話。
來日若生產大出血,會有生命危險,而流產……也有可能大出血。
這一刻,他嚇得渾身發怵,血液都涼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絕望地看著他,「傅北宸,今生,就到此為止吧。」
轉身,離開。
傅北宸衝上前,一把將她抱起,他聲音有點顫抖,「念念,別離開我。」
顧星念再一次破防了,在他懷裡極力掙紮著,拳打腳踢。
「傅北宸,你放開我!你別碰我!」
「我不想看見你,你放開我……」
「我……不想再愛你了,你讓我走……」
此時的她,淚流成河,哭得像個瘋子。
巨大的傷痛衝擊著她的內心,令她早已喪失了理智。
突然,一股溫熱的液體從她身下流出。
迅速染紅了他小臂上的白色襯衫及他的大手,那片紅色,觸目驚心。
顧星念的哭聲戛然而止,臉上是痛苦的縮影,她再一次感覺到了那股溫熱的血液。
滾燙,源源不斷……
就在此時,白禦沖了進來。
看到這一幕,他眼眶猩紅地吼道:「傅北宸,你放開她!給我滾開!」
沒錯,是顧星念發現葯有問題時,第一時間通知了白禦。
白禦也發現了她下身的血,他立刻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將她瘦弱的身體緊緊包裹住,然後一把將人搶了過來,抱著她就往外跑。
顧星念虛弱地靠在他的懷裡,由於他跑得很快,她感覺整個天空都在劇烈地搖晃。
大顆的雨滴砸在她的臉上,冰涼生疼。
「哥哥……保住我的孩子……求你……」
白禦心疼得快要碎了,聲音都在抖。
「熙熙,別怕,不會有事的,相信我。」
傅北宸看著自己衣袖與手上溫熱粘稠的血,整個人跌坐在冰冷的地上。
內心被巨大的恐懼吞噬,為什麼會這樣?明明沒有喝到葯?
「念念……」
突然,他發狂地從地上爬起來,踉蹌著追了出去。
……
海城的天,漏了。
瓢潑大雨狠狠砸在海城的每一寸土地上,像是要將這座城市徹底淹沒。
念心閣花園裡,那些精心養護的百合花,被狂風暴雨打得七零八落,純白的花瓣碾碎在泥濘裡,支離破碎。
一架專機衝破雨幕,扶搖直上。
白禦動用了他從不示人的官方權力,為她開了綠色通道。
專機將載著她,前往一所地圖上都找不到的秘密醫院。
留在海城,傅北宸一定會糾纏不休。
他賭不起。
最終,傅北宸沒能追上那架飛機。
他甚至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迎頭撞上了傅世宏的滔天怒火和冰冷的家法。
管家深知事情已經徹底失控,在第一時間就通報了老太爺。
傅家祠堂。
香火繚繞,卻壓不住空氣裡那股濕冷和血腥氣。
傅北宸赤裸著上身,筆直地跪在冰冷的青石闆上。
他寬闊的背脊上,肌肉線條本是流暢而充滿力量感的,此刻卻布滿了深淺不一的鞭痕,皮開肉綻,鮮血順著緊實的肌理緩緩滑落,洇濕了西褲的腰線。
他卻像是感覺不到疼。
下頜線綳得死緊,一言不發。
就這麼跪了一夜。
直到第二天,祠堂厚重的木門被人猛地撞開。
傅世宏走了進來,想親耳聽他懺悔。
不料林奇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臉上血色盡失,嘴唇哆嗦著,帶來了一個毀滅的消息。
「傅總……」
林奇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白家的律師來了。」
他手裡攥著一份文件,紙張的邊緣都被他手心的冷汗浸透了。
「送來了……離婚協議書。」
祠堂內死一般的寂靜。
林奇不敢擡頭,幾乎是哭著說出了後半句話。
「他們還說……白大小姐……她……」
「可能……保不住孩子了。」
「而且,危在旦夕。」
『危在旦夕』,幾個字像是兩把淬了毒的尖刀,精準地紮進了在場兩個男人的心臟。
傅世宏身體劇烈地晃動了一下,渾濁的老眼裡瞬間湧出熱淚。
他仰起頭,對著祠堂裡供奉的列祖列宗,發出一聲絕望的悲鳴。
「作孽呀!」
老人嘶吼著,像是瞬間被抽幹了所有力氣,又像是被注入了無盡的瘋狂。
他猛地轉身,抄起旁邊一條嵌著倒刺的皮鞭,眼睛血紅,再一次狠狠朝著傅北宸的後背抽了下去。
「小畜生!我打死你。」
每一鞭,帶著毀天滅地的恨意,讓他先前結疤的皮肉,再度鮮血淋漓。
傅北宸的身體猛地一顫,他乾裂的嘴唇呢喃著,「念念,我要去找念念……」
他像是突然醒覺了,他掙紮著站了起來,但身體卻不堪重負地,重重地向前倒去。
眼前徹底陷入了一片黑暗。
……
顧星念醒來時,已經是三天後,她確實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一直血流不止,幸好有一位婦科老教授給她施了針。
意識像是沉在海底的石頭,被一點點地打撈上來,緩慢又沉重。
她睜開眼。
一片刺目的白。
天花闆,牆壁,都是純粹的白色。
窗紗是粉藍色的,被風吹得輕輕晃動,像一片溫柔的湖水。
身上插著各種監測儀器,發出滴滴的輕響。
手背上紮著針,冰涼的液體順著輸液管,一滴一滴,緩慢地流進她的身體裡。
她隻是輕輕動了動手指。
「醒了!病人醒了!」
門被猛地推開,醫生和護士快步跑了進來,腳步匆忙卻有序。
跟在他們身後的,是容顏憔悴的白禦。
他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下一片烏青,眼球裡布滿了紅血絲,整個人像是三天三夜沒合過眼。
醫生迅速檢查著她的各項身體指標,對著儀器上的數據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對白禦低聲說了幾句。
白禦緊繃的肩膀終於垮了下來。
醫生和護士很快退了出去,病房裡瞬間安靜下來。
顧星念的嘴唇乾裂,她張了張嘴,發出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
「我的孩子……還在嗎?」
白禦走到床邊坐下,他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帶著一股令人安心的氣息。
他伸出手,用溫熱的掌心,輕輕握住她冰涼的小手。
他的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肯定。
「在。」
「他還在。」
這三個字,像是一道驚雷,又像是一場春雨。
顧星念重重地舒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徹底斷裂。
滾燙的淚水瘋了一樣地湧出眼眶,打濕了枕頭。
太好了。
她的寶貝還在。
顧星念的呼吸漸漸平復,她看著陌生的天花闆,又問了一句。
「這是哪裡?」
白禦用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安撫著她的情緒。
「一個很安全,很隱秘的地方。」
「這裡都是我的人,你可以在這裡安心養胎,直到寶貝出生。」
顧星念點了點頭,她摸著小腹,眼眶再一次紅了。
這是她的新生,從此,她的世界不再需要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