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內。

　　武曌正是心煩意亂的低頭批閱奏摺，便陡然聽到了張平、張壽兄弟的慘叫聲。

　　那叫聲，彷彿被百頭老母豬蹂躪過，又似在川蜀之地走了一遭，聽得武曌心煩意躁。

　　更刺耳的是，那哭嚎聲中竟又牽扯到高陽！

　　聯想到朱雀大街上，高陽那淡漠的態度，以及這轉變皆因自己而起……

　　武曌心頭的怒火，瞬間就被點燃了。

　　「讓他們二人滾進來！」

　　武曌一臉暴怒。

　　張平、張壽兄弟一聽召喚，立刻連滾帶爬的走了進來，跪在地上。

　　張壽砰砰砰的捶打著自己的兇口，朝著武曌高聲道，「陛下，那高陽踏馬的是個畜生！」

　　「畜生啊！」

　　「他簡直不是人啊！」

　　武曌一聽，眉宇間的煞氣立刻就起來了。

　　高陽，不是人？

　　畜生？

　　那她武曌算什麼？

　　一個喜歡畜生的帝王？

　　張壽這話，等於無形之中，也將她給狠狠罵了一頓！

　　「放肆！」

　　武曌一拍禦案，就連堆積的奏摺都跳了跳，她冰冷的視線如實質一般掃向張氏兄弟，「朕的禦書房，豈容爾等在此號喪？成何體統！」

　　張平、張壽被這雷霆之怒嚇得一哆嗦，哭聲戛然而止，隻剩抽噎。

　　那模樣，像極了受委屈的小媳婦。

　　張平心頭暗驚。

　　這不對啊！

　　陛下，怎今天如此暴躁？

　　嘶！

　　明白了！

　　這定是那幾天來了。

　　一般來說，此時觸黴頭，路邊的狗都得挨兩腳，何況是來告狀的他們？

　　於是。

　　張平扯了扯張壽的衣角，壓低聲音道，「壽弟！事不可為，防守一波！」

　　張壽瞥了一眼張平。

　　他點了點頭，一臉瞭然之色。

　　明白！

　　那高陽欺人太甚，當放手一搏！

　　張壽連滾帶爬地膝行幾步，以頭搶地：「陛下！還請陛下恕罪啊，臣等…臣等實在是冤屈難申啊，您要為臣等做主啊！」

　　「那高陽強取豪奪我兄弟二人的黑風山，那是我張家祖傳的產業啊陛下！」

　　「他明明有蜂窩煤的方子，卻隻用了兩萬兩白銀，便買下了黑風山，此等行徑，實在是畜生不如啊！」

　　張壽額頭貼地，聲音如悶雷。

　　張平都驚呆了。

　　尼瑪！

　　我讓你防守一波，你怎麼梭哈了？

　　但事到如今，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陛下，懇請陛下看在我張家的面上，為我等做主啊！區區兩萬兩，怎能換走那價值連城的黑風山？」

　　「黑風山？」武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帶著無盡嘲諷的弧度，「強取豪奪？呵！」

　　她站起身，玄黑龍袍無風自動，強大的帝王威壓籠罩整個禦書房。

　　「張平，張壽！你們當朕是傻子嗎？！」

　　武曌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冰錐，刺得兄弟二人渾身發冷，「那黑風山，分明是你們兄弟二人利欲熏心，被高陽以商賈手段堂堂正正贏去的！」

　　「朕沒記錯的話，剛賣的那時候，你二人不是私下笑高陽是個大傻子嗎？兩萬兩也買黑風山這座荒山，那會兒腚也不疼了，臉上也露出笑容了！」

　　「如今呢？」

　　「蜂窩煤誕生了，黑風山一躍從一座荒山、廢山成了一座寶山，你二人就後悔了？就說高陽是坑蒙拐騙了？」

　　「白紙黑字的契約，你們居然還有臉來喊冤？！」

　　張平、張壽老臉陡然一紅，尷尬得恨不得鑽進地縫。

　　高陽剛買下黑風山的那會兒，他們承認，是笑的有點大聲。

　　張平剛要硬著頭皮解釋，便再次聽到武曌的聲音，並且還是帶著雷霆之怒的聲音。

　　「黑風山暫且擱在一邊！」

　　「朕還有一事，倒想問問你們，你們身為皇家，朕的母族，居然囤貨居奇，大發國難財！」

　　「你們把朕當什麼了？！把大乾的百姓當什麼了？！是你們可以肆意盤剝、敲骨吸髓的盤中魚肉嗎？！」

　　「這，該如何解釋？」

　　「嘶！」

　　二人聞言，額頭上的冷汗都出來了。

　　陛下……陛下居然都知道！

　　這對整個長安城的掌控，也未免太恐怖了點！

　　武曌越說越氣，心中的怒火自小腹直衝腦袋，甚至十分心寒！

　　瞧瞧！

　　這就是她的母族！

　　這就是她的親人，大乾的皇親國戚！

　　柴炭價格飛漲，民不聊生之際，非但不想著解民倒懸，反而趁機中飽私囊！

　　而那個與她決裂的舊人高陽，卻默默替她解了這燃眉之急！

　　這想想，何其嘲諷？

　　「看看外面！」武曌猛地指向窗外，彷彿能穿透宮牆看到朱雀大街。

　　「若非高陽的蜂窩煤，若非他甘願微利甚至無利也要將價格壓到十文，此刻的長安，早已是凍殍遍野，怨聲載道，你們身為朕的母族，朕的血親，不思為國分憂，反在此時哭訴被人斷了你們的財路？」

　　「你們居然好意思為了黑風山，來找朕來做主！」

　　「你們的臉呢？都餵了狗不成？！」

　　張平、張壽被罵得狗血淋頭，面無人色，渾身抖如篩糠，一個字也不敢反駁。

　　他們本以為能仗著皇親國戚的身份和被搶產業的由頭來博取同情，甚至倒打一耙，卻萬萬沒想到，武曌竟對其中細節一清二楚，且態度如此強硬冰冷！

　　張平大腦飛速運轉，趕忙出聲道，「陛下，冤枉啊！」

　　「臣兄弟二人囤貨，並非是為了發國難財，這筆柴炭，是想著低價買，待到時候獻給陛下，以解陛下之憂的啊！」

　　武曌一聽，鳳眸掃了過去，透著冷意的道，「真的？」

　　「臣以性命相保！」

　　「這批柴炭，各大鋪子的掌櫃，皆可證明，臣買的時候便說，此乃為陛下所買，同時，臣也有私心，深刻反省了昔日之錯，也望聖恩之下，說不定能再為陛下效力！」

　　這一番話滴水不漏，展現了十足的水平。

　　張平清楚，在一個掌握了一切情況的武曌面前，以他們兄弟的為人，說沒有私心，那才是最愚蠢的。

　　當然，這批柴炭，也並非他不想賣，而是他娘的壓根賣不出去，無人接盤啊！

　　這番話，武曌自然一個字都不信。

　　但她不想揭穿。

　　相反，她一雙鳳眸掃過看著地上兩個抖成一團的廢物，心中那股因高陽而起的邪火和無處發洩的鬱結，如同找到了一個宣洩口。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眼中冰寒，唇邊竟綻出一抹令張氏兄弟毛骨悚然的溫和笑意。

　　「罷了！」

　　「表叔人老實話不多，朕自然是信的！」

　　「當然，此事心中有怨氣，朕也能理解一二，畢竟人之常情，這黑風山的確價值不菲！」

　　砰！

　　砰砰！

　　張壽不語，一味的以拳砸在自己的兇口，發出沉悶之聲。

　　「陛下！」

　　張平也有些動容。

　　這就信了？

　　不愧是一家人啊！打斷骨頭連著筋！

　　武曌深吸一口氣道，「但白紙黑字的契約，高陽這蜂窩煤也是為了天下百姓，做出了貢獻，朕也不好為你們做主！」

　　「但你們一肚子怨氣，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這火氣得去掉，否則像什麼話？」

　　她轉頭對小鳶吩咐道：「小鳶，你去練武場準備一下，朕今日親自陪表叔練練拳，活動活動筋骨！」

　　「沒有什麼鬱結，是一場拳腳舒展不開的！」

　　武曌負手朝張氏兄弟意味深長的一笑，繼而朝一側走了下去。

　　「練……練拳？？」

　　張平一聽，很有些傻眼。

　　張壽卻很興奮，哈哈的道，「兄長！景和三年我在長安打拳，人送外號『拳裡小霸王』，練拳好啊！」

　　張平：「……」

　　他就如看傻子一般看著張壽。

　　張壽反射弧慢了一點，但此刻也意識了過來，他小心的問道，「兄長，練武場上，我們能弄陛下嗎？」

　　「朝她臉上揍，能弄嗎？」

　　張平面無表情的道，「你說呢？」

　　「我覺得……這場拳，是要點技術的！」

　　「那……那就弄！」

　　「拳擊技術，我張壽無敵！」張壽擼起袖子。

　　啪！

　　張平起手就是一巴掌。

　　「弄你祖宗！」

　　啊！

　　張壽傻眼了。

　　「兄長，不是你說這場拳，要點技術的嗎？」

　　張平面無表情的道，「我說的是官場上位的必備技術，不但要讓陛下打爽了，還不能演的太假！」

　　「其中分寸，頗要技術！」

　　張壽：「……」

　　他神色複雜，喃喃道，「這對我來說，就很有些難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