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暮雪面色慘淡得仿佛又抹了一層土灰。

　　她不敢想，向來信任、寵溺她的裴照野，會懷疑那兩件事與她有關。

　　那兩件事，自然是與她有關的，還是她給溫穎出的主意。

　　可她不能認。

　　她唇痛苦地顫了下，才擡起臉望向他，驕傲又易碎地開口，“阿野，你覺得是我陷害姜梨酒駕？是我讓人拍姜梨的那種照片？”

　　“你我認識那麼多年，在你心中，我就是那種自私惡毒、總想毀掉别人的毒蛇？”

　　“我承認，今天晚上，我故意摔下樓梯，陷害姜梨了。”

　　“可我陷害她，傷的是我自己的身體，我沒讓她受任何傷。”

　　“我會陷害她，也隻是因為，我救母心切，想讓我媽免除牢獄之災。”

　　“我有我的驕傲與原則，我也知道女人的清白有多重要，我怎麼可能讓人扒了姜梨的衣服，給她拍那種照片？”

　　“阿野，你不該這麼懷疑我的！”

　　其實秦暮雪無比慶幸，她摔下樓梯口，往嘴裡塞那種血液膠囊是背對着姜梨的，沒被拍下那一幕。

　　剛剛她又悄悄往嘴裡塞了一顆膠囊，她話音落下後，咬破膠囊，鮮紅的血液從她唇角滲出，一顆一顆落在地上，讓她看上去越發明豔卻易碎。

　　她清傲、痛苦地閉上眼睛，“我沒做過那些事，我問心無愧。”

　　“如果你非要認定我是蛇蠍心腸的女人，我也隻能認命。”

　　說完，她就開始痛苦地咳嗽。

　　她那副難受的模樣，好像要把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咳出來。

　　“小雪……”

　　對那兩件事，裴照野隻是猜測。

　　看到秦暮雪這副痛苦的模樣，他又有些後悔自己那般懷疑她。

　　他聲音軟了幾分，“我不該懷疑你。”

　　“但今晚你也不該陷害姜梨。剛剛，我對她動了手，她定然很疼，也對我很失望。”

　　“對不起……”

　　秦暮雪擡起下巴，蒼白的小臉看上去越發倔強。

　　她聲音中也帶着清冷的倔強與無奈，“我不屑陷害别人，我真的特别讨厭耍一些見不得光的手段。”

　　“就是我真的好心疼、好舍不得我媽媽。”

　　“四年前，你出車禍後，我被秦家強行送到了國外。”

　　“我在國外人生地不熟，吃了好多苦頭，媽媽心疼我、想念我，來國外陪我。”

　　“我跟媽媽相依為命，在陌生的地方苦苦掙紮。”

　　“有一次，我被一個流裡流氣的男人欺侮，媽媽拼命護着我。她為了保護我，被人打斷了三根肋骨……”

　　“我媽媽真的為我付出了好多好多，她年齡大了，身體也不好，我真的不忍心讓她去監獄受苦，才會一時糊塗，陷害了姜梨……”

　　打斷三根肋骨……

　　聽了秦暮雪這話，裴照野的思緒，克制不住飄遠。

　　他又想起了曾經他最落魄時發生的一些事。

　　四年前，醫生宣布他再也站不起來後，他被冷冰冰的裴家抛棄，秦暮雪也對他提出了分手。

　　他心灰意冷，不願拖着這具破敗的身體，遭受别人的冷眼與嘲笑、在這個冰冷的世間苦苦掙紮，他轉動輪椅想沖進河中，了此殘生。

　　是姜梨拼命阻止了他，把他帶回了她租住的地下室。

　　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冷，他們在地下室中依偎取暖。

　　她給他講笑話，講她的夢想，規劃他們的未來，關心他、鼓勵他，拉着他一步步走到陽光下。

　　也隻有她，一遍一遍堅定地說，他一定能重新站起來。

　　她聽說國外的一家醫院，能治好他的腿，她為了湊錢，賣過血，給有錢人當過出氣包。

　　她給有錢人當出氣包的時候，經常被打得鼻青臉腫。

　　可她回到地下室的時候，還是會對着他燦爛地笑，說，阿野，我好厲害，今天我竟然賺了十萬塊錢。

　　阿野，你說我怎麼就這麼厲害呢？

　　最多的一次，她一天賺了二十三萬。

　　那一次，她如溫穎一般，被人打斷了三根肋骨。

　　變成殘廢，被家族、秦暮雪舍棄後，他的心好像也死掉了。

　　他以為，從那之後，他隻是麻木地徘徊在這人間的一抹孤魂，再不會有愛恨癡嗔、喜怒哀樂。

　　可那天，看着她傷痕累累，還在對她笑，他感覺到了疼。

　　撕心裂肺的疼。

　　那些疼，也讓他在不知不覺中對她生出的愛意，深入骨髓。

　　因為想到那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為他受盡苦楚，他心裡太疼太疼，這一瞬，他竟無法去共情、心疼秦暮雪。

　　他啞着嗓子說，“小雪，溫姨為你斷過三根肋骨，姜梨也為我斷過三根肋骨。”

　　“你說你四年前被送去國外、吃了很多苦跟我有關，出于道義，我願意照顧你，我願意陪你走完最後一程。”

　　“可姜梨是我女朋友，是我認定的妻子，她與我是一體，我照顧你，你卻陷害她，這算什麼？”

　　“我……”

　　秦暮雪身體狠狠地顫了下。

　　她之前其實也陷害過姜梨。

　　他知道真相後，最終還是因為心疼她、憐惜她，站到了她那一邊。

　　她以為，這一次隻要她低頭、示弱，他會和之前一樣，最終也站到她身邊的。

　　她不敢想，他竟依舊為了姜梨指責她！

　　聽了裴照野這話，傅嶼洲面色也不太好看。

　　他之前聽圈子裡的人說過，姜梨愛裴照野勝過性命，愛到不要尊嚴，不要前程。

　　那時候，隻是寬泛地聽别人說姜梨喜歡裴照野，他心中沒有太多的波動。

　　此時聽到裴照野說出姜梨為他做的種種，他心裡忽而就有些不是滋味。

　　又酸，又澀，又脹，又疼。

　　難受得要命。

　　姜梨竟為裴照野斷過三根肋骨……

　　她真的是愛慘了裴照野！

　　可能是因為她是他的相親對象，他竟有些受不了她對裴照野情深不悔。

　　“我對不起姜梨……”

　　裴照野還在喃喃低語。

　　男人成功後，大都不喜歡去回憶自己的落魄模樣。

　　裴照野很少去回憶、懷念那些苦日子。

　　可那些記憶，一旦去想，就怎麼都無法刹住。

　　密密麻麻的疼，如同螞蟻一般齧咬着他的心髒，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遇到姜梨之前，有過二十二年的人生經曆。

　　他與秦暮雪，還談過一場短暫的戀愛。

　　他跟秦暮雪在一起，更多的是因為身邊的人說他們般配，沒那麼多刻骨銘心。

　　甚至，他前二十二年的記憶，都模糊到不值一提。

　　好像，他的人生，從遇到姜梨，才真正開始。

　　姜梨，仿佛是他的今生今世、生生世世。

　　他不能失去姜梨！

　　“我要去找姜梨！”

　　濃烈的愛意與想念，侵蝕着他的心髒，他迫切地想見到她，擁抱她，深深吻她，一秒鐘都等不了。

　　他沒再理會秦暮雪，猛地轉身，疾步往樓下沖去。

　　秦暮雪徹底懵了。

　　因為太過難以置信，一時之間，她都忘記了掉眼淚。

　　她身上沾了這麼多血，他就這麼走了？

　　明明她回國後，隻要一吐血，或者喊疼，他都會風雨無阻地守在她身旁，這一次，她傷得比之前每一次都重，他不顧她的死活，就這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