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整個世界都籠罩在一片靜謐之中。

　　林潔拖著灌了鉛一般的腿，行動遲緩的爬上床。

　　紮好蚊帳，躺上床。

　　臉上的疲憊和憔悴愈發濃厚了，秋老虎的夜風肆意的穿過窗戶，吹地臉上生疼。

　　就好似溫室裡嬌弱的小花朵，突然被丟到室外，又毫無防備地經歷了狂風暴雨的無情肆虐。

　　林潔躺在床上，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房梁。

　　機械地掰著手指數了數日子，林鐵軍和陳紅霞還要十來天才能回來。

　　現在林浩/林華和林秋月他們三個抱團，就讓他們好好抱團好了。

　　她絕對不會再管了，反正家裡還有糧食，餓不死人。

　　他們愛咋咋滴，想吃什麼自己做去，想找林菀就自己去找。

　　反正這屋裡也沒有人在意她的感受，被林菀打了，也沒有一個人關心她。

　　隻會對她有頗多地要求。

　　她盯著房梁神情木訥的想著最近發生的事情。

　　就是林菀要離婚，才會發生這麼多事情。

　　在這之前，一家人和和睦睦地，日子也是越過越好。

　　而她也不用起早摸黑幹這麼多活。

　　自己還是村裡少有的穿小白鞋紮紅頭繩，唯一一個讀高中的女學生。

　　現在一切都變了，學費還欠著。

　　姐夫原本答應等她畢業了就給安排城裡地工作，如今姐夫都沒了，還提什麼工作。

　　叫她以後在同學面前怎麼擡起頭來，生活的希望一下子就沒有了。

　　她實在是太想念以前的生活了。

　　那時候林菀對她也是掏心掏肺的好，什麼好東西都先緊著她。

　　想到這些她的心裡更難受了，大約是太想念，又太過難受。

　　晚上做夢夢到自己高中畢業後，王富貴把她安排去了小學當老師。

　　老師在這個年代是個受人尊敬的職業，體面工資又高。

　　學校裡的學生和老師們都很喜歡她，學生們都誇她漂亮，出了學校也被周圍的人尊稱林老師。

　　但凡有人提起新橋大隊，都會忍不住誇她幾句，說她是新橋大隊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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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門從裡面反鎖之後，林菀便不再管林潔在不在門口了。

　　她迫不及待的收拾起了自己的屋子。

　　其實也沒有太多東西需要收拾，隻是拿回了自己的物品，收拾起來心情總歸是不一樣的。

　　把李雲澤拿過來的東西收拾好放在一邊。

　　她便在床上鋪好了自己的被褥。

　　沒有衣櫃，就搬來兩張高腳長凳靠牆並排放在角落。

　　把樟木箱子放上去，衣服疊好放進樟木箱子裡。

　　鞋子整齊地擺放在床底的隔闆上，搪瓷盆和毛巾擺放在木質的洗臉架上。

　　等到全部都收拾好了，一種久違的踏實感湧上心頭。

　　再打開門時，林潔早已不在門口。

　　她收回中午曬在稻場上的床單和被套，將李雲澤的物品全部打包好。

　　鎖上門，抱著東西去了李雲澤家裡，他不在家，林菀把東西還給陳淑蘭，寒暄了幾句也就往回走去。

　　回來的路上她並沒有急著回家，而是擡起頭看著廣袤無垠的夜空，在心裡對自己說。

　　終於擺脫了。

　　林菀，你才十九歲，這輩子還很長，天高海闊以後都為自己而活吧！

　　微風拂過，撩起鬢邊的碎發，輕攏裙擺。

　　眸子裡映出的星光明亮璀璨，心情瞬間變得明亮輕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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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雲澤家到她家的路並不遠，心情愉悅也就忽略掉了危險。

　　這幾天，她離婚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整個公社都知道了。

　　林菀人本就長得漂亮，寡婦門前還是非多呢，更加別說這才離婚的年輕姑娘。

　　正走著路，突然一旁的大樹後竄了兩個人出來，一前一後擋住了她的路。

　　林菀借著月色看到兩個流裡流氣的青年，眼神色眯眯的打量著自己。

　　前面的那個手還做出抓啊抓的動作，彷彿這樣就能把她的衣服給抓破了一般。

　　看的林菀很是噁心。

　　情況很不對，林菀站直了身子，悄悄打量四周，還不忘大聲喊道。

　　「救命啊，著火啦，快來救火啊。」

　　她本來是想喊救命啊，有人耍流氓了。

　　但是她現在名聲不好，喊抓流氓了人家不一定會來救你，但是喊著火了就不一樣了，村裡人都會擔心自己家被燒了，肯定會跑出來看看。

　　林菀的聲音很大，把兩個流氓嚇了一跳。

　　前面那人趕緊上去想去掐林菀的脖子，林菀往旁邊躲去，想著以後出門要帶把大剪刀防身才行。

　　那人見林菀往旁邊躲，就去追，林菀趁他不注意，一腳就踹向了對方的下身。

　　這一腳是下了大力氣的，痛得那人捂住下面哇哇大叫，嘴裡還罵著。

　　「你個沒人要的騷狐狸，臭婊子，裝麼子裝......」

　　「還以為自己是黃花大閨女，不要臉的賤貨。」

　　林菀也不管他罵什麼了，拔腿就跑，這時候還不跑，留著吵架等著被欺負嗎？

　　她一邊跑一邊喊「著火啦，救火啦，抓流氓了......」

　　變得有些語無倫次。

　　眼看著轉個彎就能到家了，辮子突然被人拽住了。

　　來人拽著她的辮子就往後拖，林菀一手抓著辮子，另外一隻手反手過去，抓向那人的眼睛和臉。

　　來人往旁邊一閃，順利躲了過去，拽著林菀的辮子不放手。

　　「臭婊子，都離婚被家裡趕出來了，還裝貞潔烈女了。」

　　「離婚和被家裡趕出來」這一句話，讓林菀腦子一震，這兩個男人她並不認識，甚至說連面都沒見過，說明他們不是村裡人，或者根本都不是新橋公社的人。

　　不過，大腦也就隻震了一下下，人在危機關頭爆發的力量是無盡的，她可不想被兩個流氓欺負了去。

　　又趁機踹向這個人的下面。

　　來人隻能鬆開手往一邊躲。

　　林菀轉身就往家裡跑，她心裡挺著急的，萬一前面那人緩過神來，她就要跟兩個男流氓打架了，肯定打不過。

　　才跑了幾步，林菀面前就出現了一個身影，這個身影很是高大。

　　前面一個人，後面兩個人。

　　她心裡「咯噔」，離婚都沒有過的絕望，這時候蔓延到了全身。

　　腿比腦子快，決不能回頭，家就在前面不遠處，林菀鉚足了勁就往前沖。

　　前面的身影朝著她跑過來，扶住她。

　　林菀心想著完了。

　　就聽到一抹熟悉的聲音「別怕，是我，李雲澤。」

　　林菀整個人瞬間鬆了一口氣，變得踏實了，月光下的小臉紅撲撲的，眸底一片濕潤地看向李雲澤。

　　李雲澤的視力很好，這一眼把他整個人都要看呆了。

　　他把林菀拉向身後，遞給林菀一個四四方方的東西，目光冷冽地看向小路上的兩人。

　　一個側踢，精準地踢在了前面那人的膝蓋窩上，那人「哎喲」一聲，直接跪倒在地。

　　然後順勢一個轉身，右腳直接踢在了後面追來的人的兇口，這人被踢得向後飛出了好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口鮮血從嘴裡吐了出來。

　　李雲澤心裡火氣大的很，要不是這個時候剛好趕到，這人不是要被欺負了。

　　看著一個跪地一個坐在地上，他還是不解氣。

　　狠狠一腳踩在了其中一人的膝蓋上，對方嗷了一聲—腿斷了。

　　林菀看得目瞪口呆，就兩腳就解決了？回過神來趕緊拉住李雲澤「李....別、別衝動。」

　　林菀也想兩腳踹死他倆，但是萬一真的有個好歹，為了這兩人去蹲局子不值得。

　　李雲澤看向她「你有什麼事沒有。」

　　林菀搖了搖頭，低下頭才看清李雲澤剛才遞給她的東西。

　　初中語文書......

　　所以他這時候回來，是去給自己找書去了？心情怎麼說呢，就很奇妙，很難形容。

　　「這兩人怎麼辦？」

　　李雲澤還有點火大，淡淡地說「死不了，先送你回去。」

　　林菀有點猶豫「要不，先送他們去派出所？」

　　李雲澤不想這大晚上的還讓林菀折騰，也不知道她嚇到了沒有。

　　「他們跑不掉的，等會我去。」

　　林菀還是有些不放心「那我回去拿個麻繩過來給他們綁了。」

　　李雲澤聽了有些哭笑不得「行，聽你的。」

　　兩人很快拿了麻繩回來，把他們綁了起來。

　　其中一人嘴裡還不乾不淨的「臭婊子，賤貨.......」

　　林菀剛想衝過去給他一巴掌，就見到李雲澤一腳踹向那人的臉。

　　腳踹下去的一瞬間對方下巴脫臼了，還掉了幾顆牙，人也終於安靜了。

　　林菀實在是氣，這種社會敗類合夥起來欺負女人的人渣，她也想給他們兩巴掌，但是一看兩人臉上全都是血，真不想因為這兩人髒了自己的手，想了想林菀朝著他們身上，狠狠踢了幾腳。

　　很是硬氣地扔了一句，

　　「離了婚這輩子當老姑婆，也看不上你倆個人渣。」

　　李雲澤看著嘴角勾了勾。

　　不一會縣派出所的人來了，李雲澤把責任全攬了，說是他打的。

　　派出所的民警也沒多說什麼，這種流氓人渣敗類有什麼值得同情的呢。

　　民警看到林菀也再三安慰她說「你放心，這件事情我們不會說出去的。」

　　這世道，女人本來就難，這件事情要是傳出去，很多人會說林菀不守婦道，黑的都會說成白的。

　　就像很多女人被欺負了，也不敢報警，害怕出門被人指指點點，隻能吃悶虧，或者更可憐的，還嫁給了對方。

　　林菀肯定不會就這麼算了，女人這時候都不為自己出出氣，還要等到什麼時候去。

　　在派出所配合民警做完所有調查，已經是淩晨了。

　　民警開著吉普車送李雲澤和林菀回到新橋大隊。

　　李雲澤把林菀住的土坯房的大門檢查了又檢查，確認被人撬不開，也撞不開之後才回去。

　　雖然那句離婚和被家裡趕出來了，讓林菀覺得事有蹊蹺。

　　但這件事情對她的影響也沒有那麼大。

　　隻有自己變得足夠強大了，才會不被任何人欺負。

　　晨曦透過淡薄的雲層，柔和地灑在大地上。

　　昨晚睡得晚，並不影響林菀起得早。

　　推開房門，從屋檐下抽出柴禾，把地鍋竈提到屋門口燒火煮白米粥。

　　等著白米粥煮熟的間隙。

　　她從屋裡拿了數學課本和小馬紮出來，小馬紮上還放著一塊石灰塊。

　　在門口的大石頭前放好小馬紮，坐下拿著石灰塊在石頭上開始做算術題。

　　沒一會，就察覺身後有人走過來。

　　她轉身看過去，來人還是李雲澤。

　　李雲澤迎著朝陽走來，完全沒有了昨晚的氣息，變得很是溫和。

　　「這麼早就在做算術題？」

　　林菀看到他過來，忙起身把書和石灰塊放在小馬紮上，整理了一下衣角，站起身來問道。

　　「你來了？」

　　李雲澤一早就想過來了，又怕昨晚回來的太晚林菀還沒起床，去了一趟大隊部才過來。

　　「錢隊長說給你和新到的一批知青的自留地畫好了。

　　今天吃過早飯後過去大隊部一趟，他帶你們去看看。

　　還有就是，中秋節前隊裡會分一次糧食，你什麼時候過去拿？」

　　聽到這兩個消息，林菀嘴角上揚，眉眼彎彎。

　　「謝謝李雲澤同志，我等會吃了早飯就去大隊部。

　　分糧食的話我明天早上過去吧，今天去看了自留地就直接去裁縫鋪了。」

　　李雲澤「那行，那明天上午吃了早飯我過來找你，我們一塊兒過去。」

　　自從昨晚之後，李雲澤現在恨不得成天跟著她。

　　林菀連聲說好。

　　李雲澤又囑咐了她幾句關好門窗，晚上沒事別出門，有事找他之類的才回去。

　　回去了也沒有很安心，心裡心心念念的都是昨晚的事情，要是自己晚一丁點兒時間，林菀都有可能遇到危險。

　　在戰場上都沒有絲毫慌亂的他，這下完全穩不住自己的心神了。

　　林菀看著李雲澤離開，直到他消失在轉角處。

　　然後，俯身拿起小馬紮上的數學課本，重新坐在石頭前，繼續拿著石灰塊在大石頭上做算術題。

　　等到鍋裡傳來白米粥翻滾的咕嚕聲，林菀起身走進廚房，從罈子裡拿了一些鹹菜出來。

　　炒了一盤鹹菜，就著白米粥，這頓早飯也讓她十分滿足了。

　　收拾好，正要去大隊部的時候，就看到李雲澤和昨晚的一位辦案民警，又一起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