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現在……現在咋辦?」
黑娃被冰冷的雨水凍得瑟瑟發抖,就連說話也結結巴巴。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方才還是晴空萬裡,突然就電閃雷鳴,彷彿是上天在發怒。
剛想轉身離開,豆大的雨滴,便劈哩叭啦地落了下來,眨眼功夫,天地間猶如被一層白色的輕紗籠罩,入目之處皆是一片白茫茫,能見度極低,彷彿置身於仙境之中。
「往回走,這雨也不知要下到什麼時候,怕是一時半會也停不了,老在這裡等著也不是辦法。」
躲在驢車下的陳家旺,同樣渾身濕答答,嘴唇微微顫抖。
他深知,不能在這裡坐以待斃,萬一今夜雨不停,豈不是要在這裡蹲一宿。
這裡是否有危險暫且不提,但有一點可以確定,即使不被野獸吃掉,也得被凍死。
雖然雨下得如瓢潑一般,影響了視線,但還是可以看到一點點的,隻要按照來時的方向走,絕對不會錯。
李二狗和陳長安一直沉默不語,隻等陳家旺發話。
此刻聽到他說往回走,立馬從驢車底下鑽了出來。
六個人,兩輛驢車,開始冒著傾盆大雨往回走,全然不顧天空中的電閃雷鳴。
他們雖自幼於鄉野間長大,卻亦有耳聞,雷雨交加之際,萬不可在大樹下避雨,否則極易遭雷劈。
聽聞前些年鎮上有一人,於樹下避雨,竟被劈成焦炭,死狀甚慘,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自己竟是如此死法。
老人常言,壞事做絕者,易遭天譴,但聽聞此人品性極佳,上孝父母,下疼妻兒,友弟親恭,與街坊鄰居亦相處甚好。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卻遭雷劈而亡,足見謠言不可盡信,若壞人真有天收,世間怕是早成凈土。
又豈會有諸多威逼利誘、見不得光之手段,令普通百姓求救無門,最終隻能自認倒黴,聽天由命。
「娘,這雨越下越大,黑娃哥他們卻還沒有回來,這可咋辦?」
先一步回來準備午飯的母女倆,此時無比擔心。
本以為大家可以逃過一劫,誰曾想,這雨竟來得如此急,雖說此處距離葯田沒多遠,卻已經來不及往回跑。
「誰知道呢!早知今日有雨,就提醒老爺早點回來了,這樣吧!你快去煮一鍋薑湯,待大家回來後,喝上一碗,也能驅驅身上的寒氣。」
喬嬸也沒想到,原本萬裡無雲的天空,會突然下雨,猶如孩子的臉,說變就變。
林中地面本就潮濕,怕是最少也得晾曬上一日,才能下田幹活,想到又要耽誤活計,她不由重重地嘆了口氣。
不過,想起上山時,那入目所見的莊稼地,皆如被抽走了精氣神的病人一般,蔫蔫的,心中的陰霾瞬間煙消雲散。
百姓辛苦勞作一整年,所求無非是秋天能多收穫一些糧食,如今正值關鍵時期,若是缺水嚴重,上秋必然會產量銳減。
到時,不知又有多少百姓,會因此挨餓。
這場雨雖然惹人厭煩,卻也解決了千家萬戶的生計問題。也並非是絕對的壞事。
閨女去熬薑湯,喬嬸也沒閑著,林中建房,本就比山下陰涼,這一下雨,房中溫度驟降,如墜冰窖,愈發陰涼。
想到大家怕是早已被淋成了落湯雞,冷得瑟瑟發抖,喬嬸趕緊去抱柴燒炕,如此一來,也能讓大家暖和些,免得受寒生病。
陳家旺一行人可謂是在艱難中前行,這雨如瓢潑般傾瀉而下,視線所及之處,皆是朦朧一片,隻能緩緩向前挪動,稍有不慎,就會被路兩旁的樹枝給劃傷。
所謂的「路」,也不過是前些時日,大家建房開荒時,經過多次踩踏,而走出來的一條毛毛道罷了。
幾人一邊走,還要一邊防著突然冒出來的樹枝,稍有不慎,那樹枝就如那鋒利的匕首,可能會把臉劃傷,或是戳到眼睛。
陳長安更是凄慘,不但把臉給劃了一道口子,甚至還摔了幾個大跟頭,身上的衣裳不止濕,還髒得如那被泥水浸染的抹布,說是路邊的乞丐都有人信。
說來他也夠倒黴的,就在即將要到家時,腳下一滑,再次栽了個大跟頭,與之前不同的是,這次比前幾次更慘,啃了一嘴泥水。
這次陳家旺實在沒忍住,竟然笑出了聲,「長安哥,你今日這是怎麼了?難道是倒黴鬼附體嗎?」
話落,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就去扶還趴在地上的大堂哥。
「可能……可能是吧!回去我得燒香念叨念叨,是哪個大神附體,趕緊走開,可別再這般折騰我了,真要命啊!」
陳長安不僅沒有生氣,反而還連連點頭,要知道過去十年裡所有摔倒的跟頭加起來,都沒有今日多。
這讓原本就篤信鬼神的他,更加堅信自己是無意間衝撞了哪路仙家。
「我看行,見過倒黴的,卻從未見過你這般倒黴的,燒炷香拜一拜也好。」
陳家旺如今做生意,對這些還是頗為信奉的,每逢初一十五,他都會虔誠地燒香拜佛,祈求佛祖保佑生意紅火,一切順遂。
忘了說,這尊佛像是上次去縣城青岩寺時,從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師那裡請回來的。
雖然不知道是否會靈驗,但他覺得隻要心誠,一切皆有可能。
畢竟父親家中也有一尊供奉了幾十年的佛像,那還是父親在外跑商時,母親特意去廟裡請回來的,隻為保佑父親每次出門都能平平安安。
如今他們姐弟都已成家立業,母親依舊會在初一十五燒香拜佛,隻不過保佑的對象,已經從父親變成了他們姐弟四人。
雖說父親沒有賺得巨額財富,卻也將他們幾個孩子撫養成人,日子雖不算大富大貴,卻也平平安安。
陳家旺認為一定是母親的誠心感動了佛祖,他們一家才擁有了如今的幸福生活。
至於為何請的是佛像而不是財神爺,那是因為在他心中,家人的平安遠比財富更重要,求財隻是其次。
「誰說不是呢!還好沒有把春嬌留下。」陳長安低聲嘟囔著。
黑娃也趕忙過來幫忙,「長安哥,你可得小心腳下啊!這一摔,多疼啊!」
陳長安也納悶,為何別人都安然無恙,偏偏他一個跟頭接著一個跟頭地摔,難道是誰在背後詛咒自己,才讓他如此倒黴?
可也不能啊!他在村中又沒有得罪過人,唯一看不上自己的人,就是老宅的爹娘了。
不是嫌他逢年過節拿的禮物低廉,就是嫌幾個孩子看到他們不親厚。彷彿陌生人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