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為什麼作踐自己
宋白初心驚膽戰,想離開,手腕卻被沈硯安扣緊。
當,觸及齊治手裡厚實的病例時。
她亂跳的心才平靜下來。
「局座,這是沈夫人的病例。」齊治口中的沈夫人自然不是宋白初,而是林晚秋。
齊治示意下,婦產科醫生說道。
「沈夫人進入更年期,身體一直不舒服,在我這裡檢查治療。」
「今天頭暈目眩,兇悶氣短,是沈少奶奶送來的。」
「平常都是沈老陪著……」
這話說得滴水不漏。
父親和母親吵架,吵了好幾天。
被氣到了,又加上更年期本就不舒服。
而這種事情,對外人,對傭人總是難以啟齒,找他老婆做司機倒合理。
隻是……
沈硯安目光沉甸甸,凝視著宋白初陰鬱的臉,鬆開她的手腕,便見她揉著手腕,他眉心一蹙。
哪抓疼了?
演。
繼續演。
「為什麼讓人冒名頂替你去檢查?」沈硯安伸手拉住宋白初的手,來回翻她手腕,伸手給她揉。
雪白的腕骨,瞬間從他掌心抽離。
宋白初退後了一步,看著沈硯安,「我沒有不舒服,不想去檢查。」
「你可以告訴我。」
「告訴你有用嗎?」
「我會尊重你的意願。」
「什麼時候尊重過我。」宋白初手搭著小腹,「我說,我想要一個我們的孩子,你尊重過我嗎?」
「剛剛就在這裡,我讓你不要做手術。」
「上一次在軍區醫院檢查室,我說我沒病不做檢查。」
「你哪樣尊重我,哪樣聽我的。」
「老婆……」沈硯安伸手想抓住宋白初,宋白初抗拒後退。
「不是要離開我15天嗎?正好,我也不想見你。」
宋白初轉身,朝著不遠處的林晚秋走去。
沈硯安眉宇輕攏,剛與齊治開口,「林琳……」
淡漠的目光,忽地染了絲窗外透來的艷陽,對上宋白初急呼呼,跨步而來的身影。
他伸手摟住她的腰,她雙手抵住他兇膛。
她仰望他,兇他。
「不許找林琳麻煩,是我逼她配合我的。」
「你要找她麻煩,我再也不理你了。」
宋白初見沈硯安凝視她不回應,伸手掐了掐他的腰,肉太硬了,反倒硌得她手酸,「聽到沒有?」
沈硯安忽然彎下腰來,深不見底的黑眸聚起淡光,鄭重其事,和宋白初說,「沈太太的話,我聽到了。」
宋白初心尖輕顫。
他在回應她的[哪樣聽我的]。
可有什麼用……
孩子這件事,他是鐵了心的。
宋白初拿開沈硯安的手,一言不發離開。
沈硯安看著宋白初氣呼呼遠走的背影。
…
宋白初與林晚秋手挽手走出醫院。
林晚秋見宋白初還是不高興,說起了沈硯安的往事,「硯安自小跟著他爺爺長大,隻聽他爺爺一人的話。跟老爺子一個性子,決定的事不會改變。」
「打小跟在他爺爺身邊,長到十幾歲就跟著他爺爺身邊的人出行。」
「老爺子榮休,深居簡出,那些人原是老爺子部下,都是厲害的,帶著他『刀山油鍋』的蹚,有一次跟去重大命案現場,正好被你爸撞見……那回老爺子和你爸吵翻了天。」
「我和你爸最操心的還是他的學業,為這事和老爺子吵了不下十幾次。」
「老爺子後來妥協了,鬆了手。」
「他16歲以最優異的成績考上了京大。」
「但隻讀了半年。」
「為什麼?」宋白初不解。
「那年,他爺爺沒了。」林晚秋說到這裡有點傷感,「老爺子臨終前,與他促膝長談,留了什麼話,沒人知道。」
「他在學校掛了名,一走就是兩年,去了哪沒人知道。回來後,突然要去當兵。」
「你叔伯家的子弟沒有他這樣的,可他偏偏就是這樣。」
「你爸當時已經是高位,妥協了一步,讓他去軍校,他偏偏不要,要去當特種兵,要去最危險的地方。」
「他說讀書是小事,不值得在學校浪費時間。」
「當時,你爸抽了他一頓。」
「本來……唉……」
「老爺子喜歡孫子,把孫子當小兒子養,時常數落貶低你爸,總說你爸為沈家做的唯一貢獻就是生了硯安。再加兒子忤逆,你爸心裡也有點不舒服……」
「那頓鞭子是用了狠勁的。」
聽到這裡,宋白初心揪了起來。
「真是犟呀!硬生生扛住了,一聲不吭。看著他白襯衫血痕累累,那雙眼睛像狼似的盯著你爸,你爸打到最後,反倒沒了脾氣,不止沒了脾氣,還被他嚇得不輕。」
林晚秋想起來心驚肉跳,「他提著一口氣,就那樣雲淡風輕地問,打累得氣喘籲籲的你爸,問他打完了嗎?發洩完了嗎?他可以走了嗎?」
「挨完這頓鞭子,他第二天就走了。」
「不跟家裡聯繫。」
「你爸隻能透過關係,去了解他的境況。」
「去了部隊,轉了幾個軍種,每回領導要給他升遷,他就申請轉部隊。」
「最後如願了,當了特種兵。」
「就是那時,有了幾個老師,其中一個升遷到了京市,也住在香公館。」
「特種兵,因為軍種特殊,他杳無音訊,你爸也找不到他。」
「當了兩年兵後,他退役回來。」
「我們太高興了……沒幾天……他突然被召見了……」
「被誰召見的,談了什麼,一無所知。」
「自此,忙得不著家,好言好語回家那次,就是來和我們談解除他和秦知月的婚約。」
「我們不同意,後來……也就是秦鶴川給硯安下藥,那時我們並不知道這個緣故,以為是秦家在宴會上責難他,害他錯過了離開的班機,錯過任務。他是真惱了,撂下狠話,不解除婚約就不回來。」
「後來,如他願解除了婚約,也不見回來幾次。」
「他那時,遇見了你。」
「他認定的事,認定的人,真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林晚秋兀自一笑,「看著溫和,待人也有禮數,可骨子裡涼薄得很,就是對你柔軟。」
「隻對你。」
「小初,他性子就是那樣,不討人喜歡。」
「可他真喜歡你。」
「別怪他。」
宋白初點了點頭,回眸,對上了從門診大廳走出來的沈硯安。
兩人目光相觸。
而這時,宋白初手機響了。
是一個座機。
她接起來,目光迎視走來的沈硯安。
沈硯安見宋白初目光柔和,沒有剛才的惱火,伸手拉住她的手。
手機裡傳來剛才給她檢查的婦產科醫生的聲音,「沈少夫人,您真的沒有在服用什麼藥物嗎?」
「怎麼了?」宋白初詫異,垂眸,盯著沈硯安的手。
「您的血樣裡有抗心衰藥物的痕迹,建議您好好查一下,是不是吃了而您不知道。」
吃了,而她不知道?
宋白初仰眸,盯著沈硯安……
腦海閃電般,閃過常吃的維生素片。
宋白初低聲,「要緊嗎?」
醫生繼續道,「嗯,您找到藥物的話,要拿給我評估。如果是AB類不會對您和胎兒有影響,但CDX類風險比較大。」
「嗯!」
宋白初掛了電話,瞪著沈硯安,手直接從他掌心抽離。
她的包在車上,維生素就在包裡。
生完念惜之後,她做了心臟手術,吃過一段時間維繫心臟的藥物。
但隨著她感覺越來越好,而他們一直在告訴她,心臟手術非常成功,葯就停了。
沈硯安身邊的醫生就推薦她轉吃維生素。
所以,從一開始她就沒好起來過,她這兩年感覺心臟很好,一直是靠葯維繫著。
他又騙她!
她拉著林晚秋轉身就走。
沈硯安:「……」
林晚秋看了看兒子,又看了看兒媳婦:「……」
兩人走出醫院,林家的人攔住了她們。
「大姑奶奶,表少奶奶,老夫人得知你們來了海城,想邀你們過去小聚。」
而這時,沈硯安也出來了。
「表少爺,老夫人見天地想你……」
沈硯安站在那兒,看著宋白初。
「媽,我先回去了。」宋白初剛開口。
沈硯安擡腳走向了停在路邊的保姆車,齊治上前一步,「局座還有事,下次拜訪林老夫人。」
一行人便上車離開了。
「這……這……你們都不去,我可真不知道怎麼和老夫人交代了,老夫人最近吃不下睡不著……」來的是照顧林老夫人的傭人。
林晚秋緊張起來,「是哪不舒服?」
「想老太爺了。」傭人說。
聽到這話,林晚秋臉色慘白。
「小初,來都來了,你陪媽媽一起去看看。」
宋白初點頭。
隨著林晚秋進了林老夫人獨棟別墅,就看到沈硯安坐在房間的沙發上。
宋白初腳步微頓,沈硯安的表妹林筱筱上前挽住宋白初的手,「表嫂,表哥說你和大姑回京市了。我就知道他在亂說,奶奶病了,最緊張的就是大姑了,大姑怎麼可能來了海城不回來看看呢。」
宋白初目光與沈硯安相觸,不情願也隻能跟著林筱筱往前走。
「奶奶,您看誰來看您了。」
林晚秋已經緊張地走到林老夫人身邊,「媽,您沒事吧?」
林老夫人靠坐在床頭,枯槁的手,輕輕搭著林晚秋的手,沖她眨了眨眼。
林晚秋立刻意會到了,忍不住翻白眼,回頭瞪了自己兒子一眼。
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突然就覺得小初嫁給她兒子真是可憐。
「我……沒事……」林老夫人劇烈地咳嗽了兩聲。
宋白初正好走到病床邊。
沈硯安聽到林老夫人咳嗽,露出一絲凝重的神色,從沙發上起來,跨步上前,自後,自然而然地摟住了宋白初的腰。
宋白初幾乎是瞬間想掰沈硯安的手。
忽聞,林老夫人開口,「小初……」還朝她伸手。
宋白初隻好伸手拉住林老夫人的手。
沈硯安就將自己的妻子緊緊摟著了,神色淡然如水。
林老夫人取了一枚玉鐲套進宋白初手腕,「是老頭子在世時,留給外孫媳婦的,戴著真好看。」
「太貴重了。」
「什麼東西都不及你貴重。」林老夫人說,圍著的人也跟著附和。
林家人,特別是林家的女人,沒有不精明的。
林老夫人原先瞧不上宋白初,感覺她根本配不上自己優秀的外孫。
聽了林晚秋轉述的幾件事,她老人家還不怕嗎?
怕硬生生折騰散了,這外孫也沒了
隻能認了。
認了,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待宋白初,自要像待外孫一樣。
這樣才能收買到外孫的心。
林筱筱,「表嫂,你就戴著吧。」
「戴著。」
耳畔傳來沈硯安淡漠的聲音,很沉。
宋白初朝林老夫人點了點頭。
他們被林老夫人留下用午餐。
宋白初剛收了人家的鐲子,不能不給面子。
林筱筱拉著宋白初去海邊,潛遊。
沈硯安坐在陽台上,目光一直注視著宋白初。
許久不見的林清揚在沈硯安身邊落座,「讓我見知月一面。」
「換個女人吧。」沈硯安淡淡開口。
「那你呢,你為什麼不換?」林清揚聲音帶了冷意。
沈硯安並不看他,聲音淡淡,「秦知月試圖槍殺我太太,謀殺未遂,已經被收監。」
林清揚照沈硯安的為人,心中大緻也有了猜測。
秦知月肯定觸了他的底線,想不到她『法與情』都觸碰到了。
「我隻想見她一面,就當舅舅求你。」林清揚。
沈硯安一言不發。
林清揚見狀拿出手機,撥了通電話出去,「顧總,我剛看見我外甥和外甥媳婦吵架了,外甥媳婦哭得好傷心。」
他繼續說,「你當然可以來我林家做客了。」
沈硯安臉色一點點幽暗,轉眸盯著林清揚。
林清揚以為是自己的威脅起了作用,「隻要你讓我見知月一面,我就讓顧雲深回去。」
而沈硯安隻是冷冷看了林清揚一眼,林清揚就被便衣特警請走了。
他拿出手機,撥了通電話,「找到了什麼?」
「在A城找到了一張八年前的心臟匹配數據,他……」那邊聲音一頓又一頓,「他為夫人藏了一個人。」
「這人的數據不在任何移植中心,也不在任何重症名單裡,這人很可能是一個……一個健康的,活生生的……人。」
沈硯安目光倏然冷沉。
手機裡的人見沈硯安默然,又道,「局座,還找嗎?」
沈硯安……沈硯安……
如果對方是一個健康的活生生的人。
他怎麼可能去剝奪這個人的命。
他想起爺爺臨終前的話。
[身居高位,執法懷仁。
要容,要恕。]
[你太年輕了,閱歷不夠,心兇不夠寬廣,又怎能容得下,饒恕的了。
出去看看眾生吧。]
爺爺走後,他出走了兩年,可以說在流浪。
走過富麗堂皇,也走過廢墟瓦礫,心裡承載了太多,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回來後,他去當兵了,不想走爺爺給他定下的路。
可最後,也是最緻命的一擊。
他看著戰友一個又一個倒地。
他再也無法忍受,因為自己不夠強大而不斷被迫失去。
他還是選擇了爺爺給他定下的路。
他親眼見過太多的死傷。
無辜的生命在他眼裡是多麼可貴。
爺爺的叮囑是懸在他頭頂的一把利刃,要他一生維護法紀。
爺爺彷彿早就預見了他的一生,對他耳提面命的叮囑,永遠是懷仁。
執法者不仁,眾生皆苦。
沈硯安從未這麼漫長地思考一件事。
他好看的淡眸裡,是宋白初穿著白色連體泳衣,在海裡撲騰的鮮活樣子。
他喉嚨微微發澀,聲音淡無邊際,「把顧雲深名下的產業摸一遍,把人找出來。」
那邊人頷首。
…
午飯時,沈硯安與宋白初坐在一起,卻連目光都未曾交錯過。
林清揚領著顧雲深進門。
熟悉的場面,撲面而來,就像似顧雲深第一次來林家時。
但這一次,林家的人都知道顧雲深是宋白初的前夫。
對待他沒有原先的客套。
可礙於禮數,與林清揚,也招待了他。
沈硯安伸手拉住了宋白初的手,宋白初想要掙紮,他便握得更緊,朝著她側傾身子,在她耳邊低語,「老婆,麻醉藥過了,有點疼。」
「再掙就扯到了。」
他瞧她垂眸,面無表情,手倒是不掙了。
又說,「是我小舅舅將顧雲深喊來的,說我們吵架了,讓他趕緊過來把你哄回去。」
便見宋白初掀眸看他。
他壓下心底的雀躍,神色淡淡,「老婆愛我,喜歡的是我,怎麼會因為我不小心惹到你,就棄我而選他。」
「小舅舅把你看輕了。」
「是不是?」
他聲音很輕,卷著窗外飄來的微暖海風,拂過她的耳。
宋白初擡眸,對上對座的顧雲深。
林清揚不知道他這個大外甥,心機有多深,多麼會審時度勢,為己所用。
林清揚特得意,將顧雲深安排在宋白初對座。
而這個回眸,在場的人都屏息了。
林清揚更是得意了起來。
而沈硯安像一個局外人,神色淡淡看著一切。
顧雲深被沈硯安拘留了五天,如今再見宋白初,仿如隔世。
他目光灼熱。
而宋白初想起,曾經被顧雲深調包的維他命。
他把她的維生素換成了避孕藥。
而沈硯安把她的維生素換成了心臟藥物,為了她做了結紮手術。
宋白初知道沈硯安所做的都是為了她,她隻是生氣他做什麼都瞞著她。
她手輕輕搭在小腹,不知道孩子有沒有受到藥物影響,情緒就有些不受控,才跟他冷臉。
宋白初回頭,挽住了沈硯安的手臂,臉貼近沈硯安兇口。
沈硯安便微微低下頭,傾聽。
「小舅舅該去看眼科醫生。」她說。
沈硯安目光微微晃動,很輕回她,「嗯。」
臉又壓低,唇捂著她的耳,「寶貝,我好想親你。」
他兇口立刻被她的手抵住了。
她小臉紅溫,想用力將他推開,又不舍地輕輕推了兩下,惹來他一聲輕笑。
顧雲深看著他們打情罵俏,餐桌下的手攥成拳,掌心一陣觸痛。
他起身朝外走。
林清揚擡腳,跟出去。
「這就是林總眼裡的,鬧矛盾?」
「顧總,他們真的鬧矛盾了。」
林清揚走近顧雲深,「今天,在我林家的醫院。我外甥做了結紮手術,而我外甥媳婦在同一個時間點被檢查出來懷孕了。」
「我姐不止要求醫生三緘其口,還聯合醫生一起瞞著我外甥。」
「阿硯不知道小初懷孕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他明顯不想要孩子。」
「而小初卻想要孩子。」
「他們之間表面看上去恩愛不疑,實際上已經出現了認知的鴻溝。」
「這是你最好的機會。」
紙包不住火。
林清揚作為林家醫院的董事長,有絕對的許可權查看醫院每天更新的病例。
「我會幫你……我對你隻有一個要求……」林清揚話音未落。
顧雲深上前揪住了林清揚襯衫領,瞳孔驟縮,「你說什麼?小初懷孕了?
「她怎麼能懷孕?怎麼能要孩子?」
「她明知道自己的病,明知道……那麼愛沈硯安嗎?」顧雲深陷入了自我懷疑,邁動修長的腿,幾步路走入餐廳,布滿血絲的雙眸,落到了宋白初身上。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開了口,「為什麼作踐自己?你怎麼能要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