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微的睡眠出了很大的問題。

　　昨晚上在醫院，她幾乎一夜沒睡，出院回家後，也隻是淺淺的睡了會兒，但凡出現一點聲音，她就會立刻驚醒。

　　身體和精神本來就受到了雙重打擊，又一天一夜沒睡，是個人都扛不住，都需要睡覺。

　　程知微很累，也很想睡。

　　可她睡不著。

　　橘黃色的暖光裡，她睜著眼睛看著天花闆，腦子裡好像什麼都沒想，卻控制不住的跑出來很多的畫面，連她自己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身體保持一個姿勢太久，微微一動都是難受。

　　她睡不著，旁邊的男人卻睡得很香。

　　每一次呼吸都叫她心裡多一層煩躁。

　　憑什麼他就能睡著。

　　明明需要休息的是她，他偏要來打擾。

　　她沒那個精力和周霖叫闆，但脾氣來了，也不會真的乖乖聽話。

　　翻來覆去，動靜不小。

　　他讓她睡不好，他也別想睡，反正，他又不是不知道她失眠。

　　隨著程知微的動作，周霖的呼吸聲弱了下去。

　　她暗暗磨牙，心裡想著要是周霖受不了能離開就最好了。

　　可事情並不朝著她所希望的那樣發展。

　　周霖醒了，但是沒走，他側身一卷，等程知微反應過來，已經被他連帶著被子一起卷進了懷裡。

　　惱人的呼吸一下子近在咫尺。

　　程知微僵住。

　　周霖半夢半醒，聲音暗啞慵懶，像是從鼻腔裡哼出來的一樣，「睡不著？嗯？」

　　程知微沒說話，就算是隔著被子，他手臂上的力量依舊是極為驚人。

　　好在，他沒像之前那樣直接抱她，有被子隔著，程知微的驚懼沒那麼強烈。

　　可能是因為沒聽到她的聲音，周霖又往這邊蹭了蹭，直到感覺把被子完完全全的抱在懷裡，這才輕哼一聲，「睡吧。」

　　程知微一隻手抓緊了被子，心跳在黑暗裡擂動，不是因為周霖靠近而激動，而是突如其來的接近讓她驚恐和抗拒。

　　就更睡不著了。

　　身體僵硬得像屍體，直挺挺的躺著。

　　難受極了。

　　周霖的下巴抵在她的額頭上，溫熱的呼吸一下一下的輕撫她的頭頂，像是有著這世界上最親密的關係。

　　但程知微清楚，這都是假象。

　　等到真相被剝開的那天，她會慘痛至極。

　　程知微僵持了大半個晚上，直到透過窗簾看到隱隱的白色，天已經亮了，搭在身上的手臂收了回去，察覺到身邊的人起床，穿衣服，然後輕手輕腳的離開。

　　她僵硬的身體才逐漸放鬆，手指攥緊被子，慢慢蜷縮起來。

　　渾身都疼。

　　還是睡不著。

　　畢竟周霖在房間裡睡了一夜，現在離開了，周圍還是布滿他的氣息。

　　睡不著。

　　還是睡不著。

　　而且不知道為何，周霖明明離開了，那種氣息卻越來越濃郁。

　　程知微有種無法呼吸的窒息感。

　　她猛的掀開被子，赤腳踩在地上，衝到門口拉開房門，靠在牆壁上，彎著腰急促的呼吸著。

　　外面的空氣是新鮮的，窒息的感覺減退，程知微覺得自己得救了。

　　直到視線裡出現男人黑灰色的拖鞋。

　　程知微瞳孔驀然睜大，撐在膝蓋上的雙手下意識的抓了睡裙，僵硬的窒息感從背脊爬了上來，重新攥住了她的呼吸。

　　周霖看不到她的表情，不知道她此時有多怕他，他隻看到她踩在地闆上的腳，白皙的腳趾踩在冰涼的深棕色地闆上，有種冷光。

　　他皺了皺眉，伸手去抱她，「不知道穿鞋嗎？」

　　「別碰我。」程知微嘶啞的聲音隱隱含著崩潰的情緒，她靠著牆滑下去，雙手環抱住自己。

　　周霖隻是眉頭一皺，便輕而易舉的抓著她的胳膊把她從地上提了起來。

　　那種手掌觸及到皮膚的感覺帶來了一陣站栗，程知微綳了一晚上的情緒，終於忍無可忍的爆發出來。

　　她雙手緊緊的攥成拳頭，狠狠地捶打著周霖的兇口，眼淚隨著動作飛散，「我都說了，別碰我，別碰我。」

　　周霖沒阻止她，薄唇抿住，長臂一伸，將程知微抱在懷裡，任她捶打自己。

　　「你到底要怎麼樣。」程知微尖聲質問，聲音破碎沙啞，「我都說了讓我去死，我把這條命賠給徐珍珍，你不肯，那你還要我怎麼樣？」

　　她哭的撕心裂肺，那些痛苦不堪的情緒隨著眼淚宣洩而出，心裡的恨和怨，達到了頂點。

　　王梅聽到聲音著急忙慌的跑上來，卻看見程知微被周霖抱著，她觀察了會兒，見周霖對程知微還算溫柔，這才悄悄退開。

　　少夫人心裡難受，哭出來是最好的。

　　程知微哭了很久，周霖兇口的衣服滿是她的淚痕，他卻始終沒鬆手。

　　等程知微哭聲小了點，周霖才伸手把人抱進卧室，臉色算不上溫柔，卻也是這幾年來對她最好的態度了。

　　把人放到床上，周霖拉了被子把她裹住，嗓音低低沉沉的，有些許的無奈，「地上涼，怎麼不穿鞋？還是做噩夢了？」

　　帶著點關切的詢問，真像個疼愛妻子的丈夫。

　　程知微眼裡還有淚水，模糊的視線落在周霖身上，朦朧不清。

　　一場大哭過後，她的情緒最終還是趨於穩定。

　　疲憊襲來，她無力的抱著被子，周霖臉上的柔和沒讓她覺得有多暖心，反而是加深了她的恐懼。

　　在周霖給她拉被子的時候，她控制不住的瑟縮了下，因為哭了很久，聲音啞了，「周霖，你到底想怎麼樣？」

　　就不能痛痛快快的來一刀嗎？

　　或者是針對誰，明確的擺到檯面上來，她都受著。

　　周霖的神色有幾分陰沉，不過很快又恢復了明朗，摸摸她的頭髮，「我說過了，我會將你視為我的妻子，該有的都會有。」

　　程知微咬唇，她忽然意識到，周霖給她織了一張密密麻麻的網，不論她如何的掙紮，都掙紮不開。

　　可她還是忍不住低聲哀求，「周霖，我知道你要救白珠珠，那隻是你一句話的事情。」

　　「如果媽問起來，你說我同意的就好，她要是問我，我也會說這是我的意思。」程知微把自己的姿態放到最低。

　　她是周霖掌心的螞蟻，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他沒必要在她身上費那樣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