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拜年，宋月華就不參與了。

　　從三十晚上起，雪到現在越下越大。

　　早上起來，家裡還有學堂，都在忙著掃雪。

　　段夫子身手好，屋頂上的雪都歸他了。

　　二鍋頭跟狗娃子來得最早，一擡頭就看到在屋頂掃雪的段夫子，於是喊道，「師傅，要不要幫忙。」

　　段夫子擺了擺手，竹竿在手中轉了個圈，用力一揚，一道半弧畫出，屋頂的雪嘩嘩往下落，看得兩人目瞪口呆，拍手叫好。

　　屋頂的雪被撲下來，狗娃子看了一圈，問道，「師傅，梯子在哪？」

　　段一刀縱身一躍，落在兩人的面前，邊拍打著身上的雪，邊問道，「來這麼早？家裡雪掃了？」

　　兩人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還是段夫子喊了一聲，兩人才回過神。

　　二鍋頭撓了撓鼻子，不好意思道，「跟老爹吵了一架，被趕了出來。」

　　大年初一早上就吵架，段一刀也是服氣。

　　狗娃子想也沒想就問道，「又是因為你大舅爺？」

　　二鍋頭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問道，「你跑這來幹嘛，別說是想師傅了。」

　　狗娃子嘿嘿一笑，接著道，「家裡人多，輪不到我，留著也是招人嫌。」

　　段一刀無語，我他娘收的是些個什麼徒弟。

　　兩人留了下來，同夫子一起打掃學堂，掃完雪後，夏娘子給幾人燒了個火炕，又端來紅豆沙玉丸羹，吃得兩人直呼舒坦。

　　易夫子想再同幾人喝幾杯，結果夏娘子端上來的是酒釀雞蛋。

　　「娘子啊……」易夫子一臉哀求。

　　夏娘子笑道，「晚上再喝吧，大年初一，學生過來拜年，瞧著個醉醺醺的夫子像什麼話，晚上給你們做幾個下酒小菜，再好好暢飲一番如何。」

　　「唉……」

　　易夫子無奈點頭。

　　幾人歇了會，又接著去宋家幫忙掃雪。

　　宋家小孩多，幹活也利索，等段夫子把雪撲下來，三下五除二就打掃乾淨了。

　　段夫子一身好武藝，被王婆婆看中，想著讓他幫自家屋頂也打打雪，還沒來得及開口，段一刀就主動跑了過來，笑嘻嘻道，「嬸子，我幫您屋頂打打雪吧！」

　　王婆婆，「……」這夫子，心還怪好的。

　　段一刀熱情地把王婆婆送回家後，又飛身上屋，把屋頂的雪除得乾乾淨淨。

　　王婆婆給他煮了熱茶，剛端過來，段一刀就跳了下來，嚇得王婆婆差點沒端穩。

　　好在段一刀一把扶住了老人家，笑哈哈道，「嬸子，咱都是自家人，不必這麼客氣。」

　　段夫子太熱情了，讓王婆婆有些吃不消。

　　雪掃完後，村裡人也走動了起來，鞭炮聲此起彼伏，祝賀聲，奔跑聲，狗叫聲，整個村子熱鬧非凡。

　　其中最熱鬧的莫過於村尾，家長帶著學生，先是到學堂給夫子拜年，出了門，又到宋家來拜年。

　　二鍋頭的爹賈富貴，來到學堂恭恭敬敬地同幾個夫子拜過年，然後把自己不爭氣的兒子給帶走了。

　　邊走邊罵，「你怎麼越大越不爭氣，你小時候舅爺對你那麼好，現在長大了，他一來你就躲，像什麼樣！」

　　二鍋頭一臉不耐道，「我知道舅爺對我好，那也不能因為對我好，就逼著我成親吶！」

　　「什麼叫逼，那是他的親生女兒！」賈富貴一巴掌拍在二鍋頭背上，罵咧咧道，「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不爭氣的兒子，看你那熊樣，除了你表姐，還有誰能瞎了眼看得上你。」

　　二鍋頭快步走道，「我管她看不看得上，反正我不樂意！」

　　賈富貴嘆了口氣道，「你大舅說了，隻要你定下親來，他再重新給你表姐擇良婿。」

　　二鍋頭道，「那你讓他趕緊去擇吧！」

　　「那你可有相中的姑娘？」賈富貴問道。

　　二鍋頭沒有吭聲，徑直快步往家裡走去。

　　「這臭小子！」賈富貴隻得急步跟上。

　　來宋家的客人多，招呼起來就有點麻煩。

　　學堂那邊離不開夏娘子，柳雪跟白書不適合招待村裡人，王婆婆自己家也有客人。

　　宋月華傷沒痊癒，不方便忙活，家裡的小玉又太小了。

　　唐氏來了後一看是這情況，乾脆留下，幫著招呼客人。

　　來拜年的婦人都願意坐在炕上，同宋月華嘮嗑，火炕房的人越來越多。

　　周家人過來時，周二貴的媳婦章氏也留下來一起幫忙。

　　雙胞胎性格各異，大寶喜歡人多，小寶喜歡安靜，小玉把小寶抱去另一個炕房。

　　大寶在嬸子們這裡玩得不亦樂乎，小娃娃長得眉眼俊俏，嬸子們自是喜歡得不得了。

　　唐氏煮了糖水，章氏端來瓜果，吃了喝了聊了，等眾人離開後，唐氏也給章氏端了碗紅豆沙。

　　瘦瘦小小的章氏一喝就是兩碗，唐氏先是吃驚，「真看不出來啊！」

　　等看到章氏羞澀的表情，瞬間反應過來，「有了？」

　　章氏點點頭。

　　唐氏小聲驚呼道，「幾個月啦？」

　　「快4個月了。」章氏輕聲道。

　　唐氏連忙讓她上炕，接過她手上的空碗，問道，「再來點？」

　　還沒等章氏開口，宋月華連忙道，「別總喝紅豆湯啊，我去燉個銀耳蓮子百合湯吧，大家都吃點。」

　　銀耳百合屬於滋養身體的補品，價格算不得便宜。

　　章氏聽後忙道，「不不，我已經飽了，別麻煩了。」

　　「沒事的，正好我也喝點解解火熱。」宋月華笑道。

　　小寶喜歡喝銀耳蓮子湯的甜水，家裡一直都備著，隔三差五會煮一罐，讓小寶喝點甜水。

　　大寶邁著兩條小短腿，朝著章氏走過去，宋月華一把把人撈了回來，然後讓小玉把人抱去隔壁。

　　宋月華去竈房，唐氏連忙過去幫忙。

　　幾人聊天時，唐氏問道，「月華，你咋啥都懂呢？」

　　宋月華不動聲色道，「都是書上瞧來的。」

　　「還是得讀書啊！」

　　唐氏感慨道，「書上啥都寫，難怪上次聽如山說，書中自有黃金屋。」

　　章氏贊同地點點頭，等她小孩長大後，無論男娃女娃都得念書。

　　家裡的外甥陳樹，書念得好還得獎錢，一個月100文，現在男人出去做工一個月也不過350文。

　　不過，章氏心裡明白，也不是哪個村子都能有他們這福氣。

　　等到中午的時候，銀耳蓮子百合湯才燉好。

　　柳雪端了一碗甜水，到隔壁屋餵給大小寶吃。

　　唐氏跟章氏頭一次喝這種滑溜溜的銀耳，一咬就成沙的蓮子，軟爛的百合，一口下去，香滑軟甜。

　　章氏喝了一碗就死活不要了，一碗足夠，再喝就貪心了。

　　臨走時，宋月華拿出一包紅棗，紅糖，還有兩朵幹銀耳給章氏，並道，「我最近不方便出門走動，沒法上門賀喜，嬸子儘管收下，一點小小的心意，切莫推拒。」

　　這東西這麼貴重，章氏不敢拿，又不知如何拒絕，一時間不知所措。

　　還是唐氏接過，塞進章氏懷裡，「月華給你，那是她的真心誠意，你非要客氣，反倒生份了。」

　　章氏收下後，滿心不安，兩人離開宋家後，唐氏還在安慰她。

　　「月華給你這個也是想讓你補補身體，可別多想了，周叔也不會多說的。」

　　周裡正確實沒多說什麼，隻叫她自己收好。

　　初一晚上。

　　大寶小寶白天喝甜了，一直在鬧騰，柳雪怕兩小隻吵到宋月華，讓白書帶著雙胞胎去隔壁炕去玩。

　　「阿姐……」白書懷抱兩娃，大寶直往外掙，皺著臉道，「大寶勁太大了，我一個人不行啊！」

　　大寶勁確實大，有時連她都抱不住，也就是師傅能把大寶當雞崽拎。

　　柳雪抱過小寶道，「我帶小寶，你帶大寶吧。」

　　白書，「……」

　　柳雪抱著小寶還沒出門，就聽到白書慘叫了一聲，就見大寶一屁股壓到了白書的小腿上，咯咯直笑。

　　宋月華笑道，「小書沒事吧。」

　　「沒事，」柳雪把小寶放在炕上，拿了塊帕子給她玩，「小書瘦巴巴的，多帶帶大寶，爭取變成師傅這樣。」

　　小玉沒忍住笑了。

　　宋月華，「……」你最好說清楚一點。

　　三人說說笑笑了一會，突然敲門聲響起。

　　「這麼晚，誰呀？」柳雪好奇道。

　　小玉起身道，「我去看看。」

　　又一了個意想不到的客人，宋大郎。

　　小玉開的門，見是老宋家的人，二話不說把門啪地一聲關上。

　　回去後，宋月華問了聲，才說來的是宋大郎。

　　宋大郎啊！

　　老宋家的人都心知肚明，幾個大的來了，怕是連門都進不去，所以才把主意打到宋大郎身上。

　　想了想，宋月華同小玉道，「讓他進來吧。」

　　柳雪抱著小寶去到隔壁。

　　見到來人，宋月華隻淡淡道，「小玉，給客人倒杯茶吧。」

　　小玉輕嗯了聲，就出去了。

　　宋大郎局促不安地攥緊拳頭，宋月華也沒打算同他說什麼，氣氛陷入了僵持中。

　　「阿爺想叫你明天回家吃飯……」宋大郎的話，像是從嗓子眼裡擠出來的。

　　宋月華隻覺得可笑。

　　見對方不說話，宋大郎又開口道，「阿爹，覺得挺對不住你的……」

　　「我們家與你們家，沒必要構建多好的關係，彼此各不幹擾不是挺好的嗎？」宋月華悠悠道。

　　「那你為何讓我在學堂念書。」宋大郎似乎想證明些什麼。

　　宋月華看向宋大郎，認真道，「因為你也是桃源村的人。」

　　宋大郎，「我……」

　　兩人之間又陷入了沉默。

　　「大丫，你恨阿爹阿娘嗎？」宋大郎似是想也沒想，就問出了口。

　　來這裡之前，宋老大就同宋大郎說，「你去問一嘴就行，算是給爺奶一個交待，她要是不來就不來吧，大丫現在恨極了我們一家子，不來也正常。」

　　「我不恨他們。」宋月華淡淡道。

　　「恨是一種很激烈且持久的情緒，我沒這個精力，準確點描述的話，應該是厭惡吧，隻要他們不出現在我面前，大家相安無事……」

　　宋月華看著宋大郎，緩緩道，「回去吧，在你讓我生厭之前。」

　　宋大郎前腳剛走，一直端著茶的小玉才出現，還給宋月華倒了杯熱茶。

　　「人都走了。」宋月華笑著道。

　　小玉點頭道，「看他走了，我才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