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棠牽著辰辰站在樓下，目送季行風的車子滑走。

　　她正準備帶著辰辰上樓，餘光留意到轉角，有輛黑漆漆的車停在那兒，她看不清車牌，也看不見車裡有沒有人，但莫名就是覺得，好像有雙眼睛在注視著自己。

　　「媽媽，怎麼了？」辰辰問。

　　「沒事，我們回家吧。」宋景棠收回視線，帶著辰辰進了樓。

　　電梯裡，辰辰忍不住道：「歡歡今天真是太過分了！她以前不是這樣的。」

　　歡歡的確被養出了小公主脾氣，有些驕縱，但她不會主動欺負人的，甚至之前還會保護棄棄……

　　辰辰皺著眉，他要好好跟妹妹聊聊了！

　　宋景棠沒有多說什麼，歡歡是真的傷透了她的心。再讓她死乞白賴地去熱臉貼冷屁股，討好女兒，宋景棠已經沒有那個力氣了。

　　她隻做她能做的，也不再勉強什麼。

　　回到家打開門，家裡被桃嬸收拾得井井有條，辰辰的睡衣桃嬸也提前準備好了。

　　桃嬸去給辰辰放洗澡水。

　　宋景棠已經換了居家服，她打開電腦，查了些資料，目光落在窗外，夜色無邊。她忽然想到那輛停在角落的車，有點心神不寧。

　　宋景棠倏地站起來，走出房間。

　　「桃嬸，我看冰箱裡牛奶快沒有了，我去外面的便利店，買一瓶回來。」

　　桃嬸道：「家裡還剩半瓶呢太太，我明天去買也行。」

　　「沒事，我去買吧。想下樓走走。」

　　「太太，需不需要我陪您？」

　　「不用了桃嬸，你陪著辰辰就好了。」

　　宋景棠握著手機下樓。

　　那輛黑車，還停在原地，後座，一隻手搭在窗外，指間夾著煙，骨節修長，露出一截腕骨。

　　宋景棠朝著黑車的方向，走了幾步，看清了車牌。

　　不是裴度那輛。

　　她莫名覺得自己有點好笑。

　　怎麼會看見一輛等人的黑色轎車，就想到裴度呢？

　　『如果我想見你，可以去找你嗎？』

　　白天，男人問她的話，在腦海裡縈繞不散。

　　宋景棠輕輕甩了一下頭。

　　也許，隻是裴度無心的一句玩笑話罷了。

　　他又怎麼會今晚過來呢？畢竟他傷得那麼重……

　　宋景棠正打算轉身去便利店買牛奶，忽然，手心的手機震動起來。

　　她低頭看清來電，呼吸一滯。

　　——裴度。

　　沒等她接起，身後兩束車燈直照過來。

　　宋景棠微微一怔，一邊接起電話，一邊回頭。

　　「…裴度？」她有些難以置信。

　　「嗯。」

　　宋景棠握著手機的手，不自覺捏緊了，「你…在車上嗎？」

　　「嗯。」男人慵懶又溫柔的嗓音，徐徐傳入她耳朵裡，「太想你了，所以就過來看看。」

　　他頓了頓，輕聲說，「我就想遠遠看你一眼，你如果不想見我，不用過來。我也該走了。」

　　他語氣裡聽不出一絲埋怨，好像對此早就習以為常。

　　轎車沉默在夜色裡，而裴度，則比夜色更沉默。

　　宋景棠忍不住去想，在她不知道的那些年裡，這個男人究竟像這樣沉默安靜地待在角落，看過自己多少次……

　　「裴度…」她輕輕喊著他的名字，不知道為什麼鼻酸，「我也想見你。」

　　車內，靜得連呼吸都停滯了。

　　裴度隻覺得耳鳴了一瞬，所有的聲音好像都消失了。

　　隻剩下那道低柔輕緩的嗓音，在說『我也想見你』……

　　他喉結乾涸地滾動了一下，想說什麼，動了動岑薄的唇，一下子，竟然沒有發出聲音。

　　視線裡，宋景棠的身影朝他走過來。

　　指間的煙燒乾了一截，灰白的一截，簌簌墜落湮滅。

　　心臟，在兇腔裡不受控制地跳著，快三十的男人了，現在居然還像個毛頭小子一樣緊張。

　　在宋景棠靠近前，裴度先打開了車門。

　　他嘴角微翹，朝宋景棠伸出手：「介意扶我一下嗎？」

　　宋景棠一隻手握住他伸來的手，另一隻手扶住他的手臂，讓裴度借力從車裡出來。

　　他的手很大，幾乎能整個包住她，掌心微涼，體溫相較常人要低一點。

　　宋景棠扶著裴度慢慢走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燈光拉長了二人的身影，有種依偎的親昵。

　　「你在這裡等多久了？」

　　「在你回來前五分鐘。」裴度答得從容。

　　他沒告訴她，他坐在車裡看了一場黃昏。

　　宋景棠替裴度診脈，她能感受到裴度的眼神一刻都沒有從自己臉上移開，專註得像是在看什麼稀罕的寶貝。

　　宋景棠斂了斂神，靜心診脈。

　　真是奇怪，裴度身體的修復機能，好像比普通人要強不少……

　　「裴知聿沒有給你吃什麼奇怪的葯吧？」宋景棠警覺地追問。

　　據宋景棠了解的，目前的確有一類藥物，能在人體內合成免疫細胞，增強人體自我修復的功能。但副作用極大，在不同的實驗個體身上，都有不同的副作用。

　　所以這類葯在一輪實驗的時候，就已經被禁止研發使用了。

　　「沒有。」裴度否認了。

　　她半信半疑，「你別騙我。」

　　裴度人靠在椅子上，矜貴又慵懶，黑眸凝視著眼前人，微微笑一下。

　　「不騙你。」

　　宋景棠稍微放心了一點：「我之前給你開的藥方，你先繼續按時喝。我會找到能養好你的方子，在那之前，你先照顧好自己。」

　　「嗯。」

　　「我記得爺爺收藏了很多古醫書的孤本，那些是他的寶貝，他甚至都沒有告訴過我，那些孤本放在哪裡。」宋景棠嘆了口氣，「可惜爺爺現在的狀態，我也沒法兒問他……」

　　裴度安靜聽著她碎碎念。

　　夜風涼涼地刮過來，宋景棠穿著短袖，有點冷。

　　下一秒，帶著裴度體溫的外套就落在了她身上。

　　「不行，你更不能著涼了。」

　　宋景棠想還給他，卻被裴度按住了。

　　他有些好笑：「我沒那麼脆，公主。」

　　「公主」這個有點中二的稱呼，從裴度嘴裡叫出來好像再自然不過了。

　　宋景棠垂下眼，輕聲道：「裴度，我不是公主。」

　　至少，從很久以前開始，就不是了。

　　裴度卻不管這些。

　　「在我這裡，你永遠是公主。至於其他人…」他隨意又囂張得理直氣壯，「管他們去死。」

　　這樣明目張膽的偏愛，宋景棠這前半輩子，其實沒怎麼感受過。

　　她還想說點什麼，餘光裡韓影的身影快步走來。

　　「宋小姐。」他跟宋景棠打了個招呼，轉向裴度，「裴總，剛接到消息，裴家的專機到A市了。」

　　韓影也不想打擾，畢竟裴總和宋小姐相處的時間，本來就不多。

　　可實在是沒辦法了……

　　宋景棠知道裴度還有事，也起身，「那我就先上去了。」

　　她正要走，卻被裴度拉住了手腕。

　　「糖糖。」

　　「嗯？」宋景棠回頭，對上男人漆黑如夜的深眸，莫名，心口一跳。

　　「不要選季行風。」裴度扣住她的手，啞聲道。

　　月色透過樹梢縫隙，落在男人英俊到不真實的臉上。

　　握住她手腕的大手，不安地一寸寸收緊，好像擔心一鬆開，她就會消失似的。

　　裴度抿緊蒼白的唇，有幾分委屈地低聲道：「是我先找到你的。」

　　他知道季家和裴家婚約的事。

　　也知道季行風那個人，也算良配。至少，比霍雲深好許多倍。

　　可……

　　是他先找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