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嬸掏出手機，特意跟霍老太太打了個視頻。

　　「老夫人，您瞧著，我這就把林小姐給您『請』回去！」

　　林心姿還穿著病服，整個人幾乎被拖行在地，狼狽不堪，她屈辱憤恨地咬住下唇，長發底下那雙眼睛陰狠地死死盯住桃嬸。

　　這個該死的老東西！

　　她早晚要讓她付出代價！

　　「雲深，救我！」林心姿看見大步衝過來的霍雲深，眼睛一亮，立即可憐地呼救。

　　霍雲深強壓怒火：「都給我住手！」

　　陸硯時已經衝上去推開一個抓住林心姿的保鏢。

　　「別碰她！」

　　看著林心姿楚楚可憐的模樣，陸硯時心疼又憤怒，他暗自捏緊了拳頭。

　　「你們瘋了？敢在醫院綁人？信不信我現在就報警！」

　　霍老太太透過桃嬸的鏡頭看見闖進來的陸硯時，她皺起眉，蒼老又不失威嚴的嗓音響起：「硯時，我在處理我霍家的事，你在這裡摻和什麼？給我讓開！」

　　霍陸兩家是世交，霍老太太也算看著陸硯時長大，陸硯時抿了抿唇，寒聲道：「老夫人，心姿她做錯了什麼，您要這麼對她？」

　　霍老太太畢竟是過來人，眼睛毒得很，一眼看穿了陸硯時那點心思。

　　「看來你也喜歡這個狐狸精。」

　　陸硯時面色微微漲紅，矢口否認，「老夫人，請不要胡說。我對心姿是兄妹之情。」

　　霍老太太冷笑：「那我要問問你爸媽，認不認她林心姿這個妹妹了！硯時，我是看著你長大的，霍奶奶提醒你一句，哪家正經姑娘，會逮著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男人當哥哥？」

　　「一個男人要是沒點心思，不可能對一個女人莫名其妙的好！」霍老太太直言戳破，「而那個女人要是一邊享受著男人的好，一邊還裝無辜不知道對方的心思，這就是不要臉！」

　　都是千年的狐狸，跟她玩什麼聊齋！

　　霍老太太年輕的時候，處理過那些費盡心思上位的鶯鶯燕燕不知道多少，林心姿這點計倆，她一眼看破。

　　隻是之前林心姿藏得好，她年紀大了又隱居老宅太久，等她關注到林心姿這個狐狸精的時候，她已經在霍雲深身邊站穩腳跟。

　　而且極受兩個孩子信任，尤其是歡歡。

　　考慮到宋景棠沒醒過來，那會兒霍老太太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當林心姿是霍雲深身邊的免費保姆。

　　可她沒料到的是，林心姿這女人，比她以為得更有手段和心計，還有她的家庭……

　　霍老太太眉頭緊皺。

　　她查到些蛛絲馬跡，雖然沒有切實證據，但那點痕迹也足夠令她心驚肉跳了！

　　林心姿淚眼婆娑，「老夫人，我知道您隻喜歡景棠姐，一直討厭我…我也沒想過要和景棠姐搶。」

　　她含淚望向霍雲深，「霍先生他從來沒有越界過，陸師兄更是無辜的，您真要怪我就怪我一個人好了，都是我不好……我給您跪下磕頭道歉，這樣您能滿意嗎？」

　　說著林心姿就要下跪。

　　陸硯時心頭一緊，欲要上前，可霍雲深的身影更快一步衝上去護住了林心姿。

　　「……」陸硯時剛擡起的手，在半空僵住，握緊了，緩緩收了回來。

　　霍雲深將林心姿護在身後，全然保護的姿態。

　　他微微皺著眉，直視著屏幕裡的霍老太太。

　　「奶奶，心姿昨晚為了保護我，被潑了硫酸，現在很虛弱，需要休息。有什麼事等我回去，我們聊行嗎？」

　　「被潑硫酸？」霍太太看著林心姿那副柔弱模樣，譏諷道，「我看她好得很嘛！也沒哪裡毀容了。」

　　霍雲深忍耐沉吸了口氣，「難道非要硫酸潑到她臉上，您才能滿意嗎？奶奶，我看您是被宋景棠洗腦了！」

　　霍老太太張嘴要罵，擡眼卻看見宋景棠的身影，跟著花姨一塊走了進來。

　　霍老太太懶得跟霍雲深再扯，她冷冷撂下話：「桃嬸，把人給我帶回來！」

　　「是！」桃嬸應得痛快，「林小姐要是不配合，就綁了再帶走！」

　　霍雲深怒不可遏，「我看誰敢動她！」

　　宋景棠走過來，便聽見霍雲深這一聲。

　　她不用看都知道霍雲深是在護著林心姿，宋景棠眉目溫淡，瞧不出一絲多餘的情緒。

　　霍老太太將宋景棠的反應看在眼裡，心底嘆息。

　　看來景棠是真的不在乎了。

　　她如果還有憤怒，還會委屈，甚至吃醋，哪怕恨都好。

　　至少證明，她還在乎霍雲深……

　　可現在，她毫無反應，就代表，她是真的放下了。

　　「桃嬸，你們不要抓心姿媽媽！」歡歡帶著哭腔的聲音卻在此時闖出來。

　　「……」

　　宋景棠呼吸都停滯了一瞬。

　　歡歡那一聲「心姿媽媽」好似無形的利爪，抓得她整顆心都在滴血。

　　她緩步走過去，在不露臉的情況下，看見視頻畫面裡，歡歡小小的身影撲上來，張開雙手擋在林心姿前面。

　　她豆粒大的淚水一顆一顆往外掉。

　　「不要傷害心姿媽媽，祖奶奶，求求你了……」

　　宋景棠聽著女兒的哀求聲，她閉了閉眼睛，疼得幾乎站不穩。

　　就在不久前，她還擔心女兒受到林心姿威脅傷害，恨不能親手撕碎了林心姿。

　　她以為，她已經走進了歡歡的心，至少，她願意叫她媽媽……

　　可在林心姿和她這個親媽之間，歡歡心裡的天平永遠無條件地偏向林心姿。

　　霍老太太不悅皺眉，開口：「歡歡！」

　　宋景棠清清冷冷的嗓音，卻在此時響起。

　　「老夫人，就讓霍雲深回來吧。在醫院鬧起來，也不好看。」

　　宋景棠的聲音，清晰地傳到了視頻那一頭，所有人都聽清楚了，包括歡歡。

　　媽媽也在麼？

　　她原本張開的雙手遲疑不安地落下來。

　　一雙大眼睛緊張地盯著屏幕，可裡面，隻有祖奶奶，她沒看見宋景棠的身影……

　　可她聽見媽媽的聲音了，她就在祖奶奶身邊，那她一定也聽到了她剛才喊的『心姿媽媽』了。

　　歡歡不知道為什麼，心裡難受起來惴惴不安。

　　她猶豫著，想上前，跟媽媽說兩句話，不管說點什麼，她想她要跟媽媽說兩句話才行……

　　可歡歡剛買開步子，身後的林心姿先一步衝上來，將她拉回來，緊緊抱在懷裡。

　　「寶貝，別擔心，別哭，心姿媽媽沒事的。」林心姿故意說得大聲，就是想讓視頻另一頭的宋景棠聽清楚！

　　她當心肝寶貝，一直想討好的女兒，認得可隻有她這個心姿媽媽！

　　林心姿心裡升起一股得意，把歡歡抱得更緊了。

　　五年…她可是花了整整五年的時間在這小丫頭身上！

　　歡歡到底是宋景棠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也是她刺向宋景棠那賤人最鋒利最好用的一把刀！

　　霍家園林。

　　霍老太太趕緊掛了視頻，她略有些不安局促地望向宋景棠。

　　有愧疚，也有心疼，還有一絲忌憚。

　　「景棠啊…」霍老太太伸出發皺的手，握住宋景棠的，她眼眶微微發潮，「是霍家，對不起你了。」

　　宋景棠緘默。

　　她不想再說什麼客套話，霍家的確對她不起。

　　霍老太太懷著最後一絲期待，啞聲顫道：「你和雲深這次，是真的回不了頭了…是不是？」

　　宋景棠輕輕抽出被老太太握住的手，淡聲：「老夫人，我今天來，是跟霍雲深談離婚條件的。」

　　「……」

　　她如今甚至不肯再叫她一聲奶奶。

　　霍老太太凝視著宋景棠清麗瘦削的臉，禁不住淚眼渾濁，她接過花姨遞來的帕子，擦了慘眼睛。

　　「奶奶知道，我留不住你。今晚，就當做你作為我的孫媳婦，陪我吃的最後一頓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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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雲深帶著歡歡回來的時候，天幕已暗，隻見老太太的院子裡燈火通明。

　　陣陣飯菜香撲面而來。

　　霍雲深略略一頓，走進門，便看見宋景棠的身影坐在餐桌前，正在給老太太盛湯。

　　暖色的燈光下，這畫面被烘托得太溫馨熟悉。

　　以至於他有一瞬幻覺，以為這些日子他和宋景棠之間的種種都是場夢。

　　現在夢醒了，她還是他的棠棠，在這裡照顧著老太太，等著他回來吃飯。

　　可下一秒，宋景棠擡眸看來的眼神，卻讓霍雲深瞬間清醒。

　　她那一眼毫無溫度，冷得像冰。

　　霍雲深斂了斂心神，面無表情地走過去。

　　歡歡搶先一步撲向了霍老太太。

　　「祖奶奶。」

　　老太太雖然對歡歡向著林心姿不滿，可到底是隔輩親，她看著歡歡可愛的臉蛋，原本闆著的臉也軟下來，伸手接住了她。

　　「奶奶。」霍雲深也喊了一聲。

　　老太太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我沒你這種孫子！為了林心姿那種女人，你敢在醫院公開跟我對著幹！」

　　她頓了頓，想起陸硯時，更是氣憤，「陸家那個臭小子，也是個糊塗蛋！我看陸老上次動家法還是打得太輕了！」

　　霍雲深不願意跟霍老太太爭，低頭聽著數落。

　　霍老太太罵完了，氣順了點。

　　「歡歡，去洗個手來吃飯了。」

　　「好。」歡歡應著，她進門以後，就一直用餘光留意著宋景棠，

　　可之前，每次看見她都會笑吟吟地，溫柔喚她寶貝的媽媽，今天卻從頭到尾都沒用正眼看她。

　　歡歡有些不安地抿了抿小嘴巴。

　　路上，她問過爸爸，今天媽媽會不會生她的氣。

　　她又叫心姿媽媽了，宋景棠肯定聽見了……

　　爸爸說她不會的。

　　他說，沒有親生母親會不原諒自己的女兒。而且，心姿媽媽照顧她這麼久，她對心姿媽媽感情深，也是正常的……

　　可現在，看著宋景棠安靜淡然地坐在那裡，沒有對她露出笑臉。

　　歡歡心裡不確定起來。

　　她拒絕了來帶她去洗手的花姨，遲疑著走到宋景棠身邊，輕輕拉了一下她的衣角。

　　宋景棠回頭看她，「怎麼了歡歡？」

　　歡歡佯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眼神有點虛，她說：「你帶我去洗手好不好？」

　　「好。」宋景棠便答應下來。

　　歡歡緊張攥著的小拳頭，慢慢鬆開了，她在心裡長舒了口氣。

　　還好還好，爸爸沒說錯。

　　她便跟著宋景棠去洗手。

　　歡歡個子不夠，踩在小闆凳上洗，宋景棠替她擠上洗手液。

　　歡歡一邊洗手一邊偷偷瞄著宋景棠，她開始沒話找話，說自己今天睡了一個好長的覺，還做夢了。

　　她說得眉飛色舞。

　　宋景棠神色平淡地聽著，沒有回應。

　　歡歡在宋景棠給自己擦手的時候，終於忍不住，低低地開口：「媽媽，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

　　宋景棠知道歡歡進門以後，一直在觀察她，她主動讓她帶她洗手，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其實都是在變相跟她示好。

　　如果是今天之前，宋景棠想，她應該會很感動。

　　可現在，她已經很累了。

　　宋景棠垂眼將她的小手擦乾，而後，她才擡眼，平靜地望著女兒。

　　「歡歡，你隻能有一個媽媽。」宋景棠一字一字，輕卻毫無餘地地告訴她，「如果你選擇林心姿，我就不再是你媽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