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棠回到家，直接去了爺爺宋鴻益的書房，她已經在密室裡安上了燈，這裡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奶奶邱意濃被封存在琥珀中的屍體，依然栩栩如生。

　　這足以證明一些她不願意相信，或者說不願意麵對的事……

　　宋景棠在工作之餘，閱讀了目前所有關於超時空轉換的理論研究，還聯繫了這個領域的權威專家陶教授，跟他一塊探討……

　　陶教授的電話，在這時候打來。

　　宋景棠立刻接起：「喂，陶教授。」

　　「宋小姐，你上回提出來的猜想。我幾次研究，好像找到理論上的答案了。」

　　宋景棠看著眼前的琥珀棺材，喉頭微微發緊，「您說。」

　　她上次問的是，如果在未來有科技能把人傳送到過去的時間，那被傳送者，會在時空隧道裡，被四維度分解，成為微觀粒子，再重組。

　　這樣極度痛苦之下，人的身體結構是不是也會發生異於常人的變化？

　　「理論上說，人被分解到一定程度，都是統一的結構。如果一個人，被打碎成微觀粒子再重組。那他這具身體裡的細胞，可以跟任何人相匹配任何人，我舉個簡單的例子，比如說不同血型之間的人不能輸血，會產生排異反應。但經過重組的這具身體，他體內的血液細胞會根據被輸血的對象，進行自我調節。」

　　「……」宋景棠捏著手機的手微微發抖，「陶教授，那如果那個人，把他身體裡的血，全部換給另一個人呢？」

　　「哈？」陶教授有些意外，他思考片刻道，「那理論上來說，他的血液會令對方重獲新生，不過這個過程非常漫長又很痛苦。幾乎要把他自己抽幹。即便是穿越時空，來自未來，他始終也是肉體凡胎的人。應該沒有人會用這麼傻的辦法，去救另一個人吧。」

　　不，有的。

　　「宋小姐，目前這些都是理論上的東西。」陶教授理性地分析道，「按照當今世界的科技，想發展到那一步，除非冒出個天才，潛心研究幾十年哈哈。但這種天才，我目前還沒在物理學領域找到……」

　　宋景棠盡量讓自己聲音聽起來輕鬆一些。

　　「陶教授，如果真的有人經歷物質重組，穿越時空回到過去。他身體還會有什麼副作用嗎？」

　　陶教授：「我之前做過幾組生物分解實驗，無論是動物還是植物，經歷物質分解再重組以後，都會加速細胞死亡。我想人類應該也一樣。」

　　宋景棠臉色微微發白，「……我知道了。」

　　「宋小姐對這些這麼感興趣，不如等在國內的工作完成以後，我推薦你再攻讀一個物理學學位吧。」陶教授提議。

　　經過這幾次跟宋景棠的接觸，陶教授很欣賞她，雖然宋景棠沒怎麼接觸過物理學，但陶教授相信，依她的天賦和勤奮，想學到專業的程度，並不難。

　　宋景棠謝絕了陶教授的好意。

　　「我還有別的想做的事。謝謝陶教授厚愛了。」

　　掛了電話，宋景棠有種被抽乾的感覺，她慢慢蹲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她閉上眼睛，腦海裡浮現裴度的身影。

　　原來這世上，真的就有這麼傻的人……

　　宋景棠起身離開家，來到了之前躺了五年的醫院。

　　「你好，我掛一下唐醫生的號。」

　　唐醫生是她之前的主治醫生。

　　宋景棠坐在走廊上，等了近一個小時，護士叫到了她的號。

　　「19號，宋景棠。」

　　聽到宋景棠的名字，原本伏案的唐醫生猛地擡起頭，在看見走進來的宋景棠時，他明顯有一絲慌亂。

　　「霍太太……」

　　宋景棠坐在他對面，「我已經離婚了，唐醫生。」

　　「噢。」唐醫生沒有多少意外，他從善如流地改口，「宋小姐，哪裡不舒服？」

　　「唐醫生，我耽誤您點時間。想跟您聊點私事。」宋景棠不等他拒絕，先說道，「您今天不告訴我，我就明天來，明天不告訴我，那我就後天來……我想，總能等到您鬆口的時候。」

　　她語氣溫溫柔柔，卻莫名透著股執拗韌勁兒。

　　「……」唐醫生有些無奈，他用眼神示意護士先出去。

　　門被帶上，房間裡隻剩下他們二人。

　　唐醫生摘掉眼鏡，抹了把臉。

　　宋景棠平靜地問道：「唐醫生，我能醒來，不是醫學奇迹對不對？」

　　她已經慢慢復盤清楚了，她的確一度成了毫無意識的植物人。

　　可後來，不知道哪一天，她忽然能聽見周圍的聲音，能感受到身旁的一切，隻是沒有辦法醒過來。

　　就連她自己，都把這當成上天可憐她，賜予的奇迹。

　　但現在看來，保佑她的，從來都不是老天，而是……

　　「是裴度，對嗎？」宋景棠輕輕說出那個名字，心口，好像過電般戰慄起來。

　　唐醫生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宋小姐，我可什麼都沒說。」

　　言外之意，能猜到是她的本事。

　　宋景棠垂下眼，半晌，有水珠，一滴一滴砸下來。她聲音啞得發沉：「他，給我換血了是不是？」

　　唐醫生一怔。

　　宋景棠擡起隱忍通紅的眼，「唐醫生，他…一共為我輸了多少次血？」

　　「……」唐醫生沉沉地嘆出口氣，宋景棠已經猜到這份上，他再隱瞞，也沒什麼意義了。當年裴度的行徑，也是瘋到他至今想起來都心有餘悸。

　　唐醫生緩緩道：「三年，一共二十七次。每次都是抽到他自己暈厥，才算完。」

　　三年。

　　二十七次。

　　宋景棠隻覺得呼吸都牽扯著每一根神經，尖銳地刺痛著。

　　她似哭似笑，低喃道：「這個傻子……」

　　唐醫生至今也沒想明白。

　　「我也解釋不清這其中的緣由，但你的身體裡輸入裴先生的血以後，細胞真的開始自我修復。」

　　宋景棠知道原因，但她不能說。

　　她起身，沖唐醫生微微頷首。

　　「謝謝您，我先告辭了。您放心，我不會告訴裴度這些事。」

　　說完，宋景棠轉身離開了。

　　外面陰雨綿綿，宋景棠淋著雨，回到車上，她把頭抵在方向盤上，一開始是小聲地抽噎，後來，淚水止不住，她在封閉的車窗裡，哭得無法自持渾身發抖。

　　她緩了很久，擦乾眼淚，給裴度發去一條消息。

　　宋景棠：【裴度，我想見你。】

　　她的消息，不出意料，他永遠都是秒回。

　　裴度：【好，我來接你？】

　　宋景棠：【不要，你在家等我吧。我去見你。】

　　這些年，他來見她的次數太多太多了。

　　現在，她想走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