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世界裡一點光都沒有
沈戰梧摸摸孩子的臉,看向妻子,問道:「他跟你說話了?」
阮青雉愣了下。
想到剛才她怎麼問他,他都不說話,難道……
她試探地問:「他不會講話嗎?」
沈戰梧揉著小孩毛茸茸的發頂,語氣沉了沉:「從我把他帶回來,就沒有說過話。」
「醫生說極有可能是因為,受到了過激的驚嚇導緻的失語,這種病情不是身體上,而是心理上的。」
「那該怎麼治療呢?」
男人眉頭微斂,搖搖頭:「出任務之前,我帶他去過很多家醫院,也查過很多資料,但當下針對心理方面的治療太少了。」
「不過,有位醫生說,這種失語病症,是患者感受到周圍環境危險,從而產生的一種機能自我保護,如果有一天,他能感受到安全,沒準就會開口說話了。」
阮青雉看著孩子,瞭然點頭。
她蹲在小豆丁的面前,伸手勾住他的手晃了晃,臉上揚起一抹溫柔的笑容:
「你好呀,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我是你的媽媽,這位高大帥氣的英雄,就是你的爸爸。」
小男孩靜靜看著她。
沈戰梧聽見小姑娘對自己的形容,唇角勾了勾。
可他下面的話就像一盆冷水:「戰區在偏遠的邊境,普通話根本普及不到,他聽不懂我們說的話。」
阮青雉周身頓時僵住。
幾秒後,她垂下頭,纖瘦的肩膀無聲顫抖。
沈戰梧知道妻子心底柔軟。
他傾身,輕輕撫摸女孩的肩頭:「別哭,他現在是我們的孩子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阮青雉擡起巴掌大的小臉,細碎的淚珠滾入發間。
問出一個她上輩子都想不明白的問題:「沈戰梧,為什麼要有戰爭啊?和平不好嗎?」
一場戰爭,帶走他的家,他的父母。
還有他的雙腿。
他才五歲,看到的不是鶯飛草長,溫暖人間。
是廢墟屍骸,是無數炮彈從天而降。
他說不了話。
耳邊又全都是陌生的語言。
老天爺怎麼能對一個孩子這麼狠心啊。
沈戰梧為她擦著淚,溫沉的嗓音如水,包容萬物:「戰爭是必然的,我們說服不了發動戰爭的國家和人民,讓他們停止戰爭,唯有做到國家強大,才能遠離炮火,享受和平。」
「我們前進的道路依然艱難,但曙光就在眼前,追趕!超越!隻是時間問題!用不了多久,因為戰爭而受傷的百姓不會再有一個,相信我!相信國家!」
阮青雉死死咬著唇,一點都不想當孩子的面哭。
可眼淚怎麼也止不住。
想不到有一天她會和張秀娟嫂子一樣,是個淚失禁體質。
忽然。
一隻小手伸過來。
輕輕擦掉她臉頰的淚。
阮青雉怔住,感受到他的動作,破涕微笑:「沈戰梧,你看到了嗎?他在給我擦眼淚……」
沈戰梧揉了把小豆丁的頭,笑著:「嗯,看見了。」
阮青雉吸吸鼻子:「他有名字嗎?」
「有。」
男人從口袋裡掏出戶口本,遞過去:「戶口本已經辦好了,郝教導員和李看山過來送孩子,順便帶過來的,以後就要你費心保管了。」
阮青雉擦擦眼淚,起身坐在孩子身邊。
她翻開第一頁,戶主,沈戰梧,下一頁,妻子,阮青雉。
再翻到下一頁,長子……
「沈讓夷……」
她紅唇間輕輕念出名字,擡頭好奇地問:「這個名字有什麼寓意嗎?」
沈戰梧坐在他們面前的椅子上:「讓字,取自泰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意思是,希望他有一副寬人度己的兇懷。」
「夷字,取自化險為夷,平安之意,願他歷盡千帆,餘生皆是平坦大道。」
阮青雉眼睛亮起來:「哇,你好厲害啊。」
男人被誇得有些害羞。
耳尖漸紅。
他看著小姑娘和孩子頭抵著頭,指著戶口本上的名字,一字一字地說:「沈—讓—夷!」
「這是你的名字,爸爸給你取的。」
沈戰梧抿抿唇:「他還沒有小名,你是他母親,你想叫他什麼樣的小名?」
阮青雉沉吟了片刻:「就叫川川,怎麼樣?」
「可以。」
「你都不問我為什麼給他取這個名字嗎?」
「為什麼?」
小姑娘神色略有嚴肅:「因為,川川河流,奔騰不息。」
沒了腿,或許會將身體拘禁在方寸之間。
但意志和眼界不會。
它們會像洶湧川流,來自高山之巔,途徑萬裡河山,最後再匯入遼闊汪洋。
阮青雉又翻了下戶口本,有樣東西忽然掉出來。
她頓了頓,撿起來打開。
是一張和獎狀差不多的結婚證。
她看向男人:「我倆的結婚證也辦下來了?」
沈戰梧眸色暗了幾分:「嗯。」
他伸手從小妻子手中拿過結婚證,按照原來的摺痕重新折好,揣進上衣口袋:「還有一些證明需要用到結婚證,暫時由我來保存。」
阮青雉伸手要:「那你讓我再看一眼嘛。」
她還從沒見過這個年代的結婚證。
和獎狀似的,真新奇。
沈戰梧搖頭,不給。
小姑娘抓著他的胳膊,哼哼唧唧地撒嬌:「求你了,讓我再看一眼吧……」
男人嘴角翹起一絲弧度,把小妻子的手拿下來,放在她自己的腿上:「別這樣,孩子還在呢,影響不好。」
明明提醒女孩要安分。
可輕緩的嗓音說出來,卻有種別樣的曖昧。
阮青雉心頭微動。
聽著他撩人的死動靜,更想和這張俊臉貼貼了。
她深呼吸,穩住道心:「對了,郝教導員還幫我們要回來四十五塊錢呢,你不怕他得罪政委啊?」
沈戰梧搖頭:「他倆本就是死對頭。」
「很多年前,他們的關係還很好,當時郝教導員還在評選政委,後來被陳政委寫了舉報信,導緻他無緣政委。」
阮青雉好奇道:「舉報了什麼?」
「舉報他藏了一張很古老的結婚證,尤其陳政委當上政委之後,倆人更是水火不容。」
說話間,葉懷仁出現在門口,態度十分謙卑:「師父……」
她趕緊站起來:「老先生,有事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