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如玉站在春桃面前，語氣平淡：「明日之事，你一切如常便是，不必露半分破綻。」

　　春桃原本攥著衣角的手猛地鬆了又緊，身子往後縮了縮，眼神裡滿是慌色。

　　沒等顏如玉再說第二句，她突然「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膝蓋撞在青磚上發出悶響，也顧不上疼，隻是仰頭望著顏如玉，聲音發顫：「求您了，我不想去龍吟島，真的不想去！」

　　她咽了口唾沫，手指摳著地面的縫隙，語速快得有些混亂：「這些日子我夜裡總睡不著，翻來覆去想，那『龍女』、『龍吟島』哪裡會是好事？

　　先前阿力……阿力一定是因為這事沒的，我怕，我真的怕……」

　　說到阿力，春桃的聲音裡帶上了哭腔，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掉。

　　「您就救救我吧，我再也不貪那些好處了，我隻想好好活著，哪怕找個小村子種地也行，求您別讓我去龍吟島了。」

　　顏如玉還沒開口，一旁的霍長鶴先沉了聲，他站在陰影裡，身形挺拔，語氣裡沒有半分緩和的餘地：「說了保你不死，你就不會死，休再多言。」

　　春桃被他的語氣嚇得一哆嗦，哭聲頓時小了半截，卻還是不甘心，嘴唇動了動想再求，霍長鶴已經向暗衛擡了擡下巴。

　　暗衛立刻走了進來，手裡端著個小小的白瓷瓶，到她近前，倒出一粒藥丸。

　　藥味淡淡的，卻讓春桃莫名心慌。

　　霍長鶴的目光落在那顆葯上，沒有溫度：「這是毒藥，若是你敢胡說八道，回去之後便會發作，疼上三天三夜才會斷氣。若是不想死得更快，就把嘴閉緊了。」

　　春桃的臉瞬間變得慘白，看著暗衛遞到面前的葯碗，雙手都在抖，卻不敢不接。

　　她知道若是不從，恐怕現在就沒有好果子吃。她閉了閉眼，仰頭將葯吞了下去。

　　藥丸入喉，順著食道滑下去，其實很小，並沒有什麼過多生理反應，但春桃就感覺像吞了塊冰，讓她渾身發冷。

　　「我……我不會亂說的，」春桃聲音細若蚊蠅，再也不敢提半個「不」字。

　　暗衛上前，春桃順從地站起身，被帶著往外走。

　　經過顏如玉身邊時，她還想再說點什麼，可對上顏如玉毫無波瀾的眼神，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隻能低著頭，一步步離開。

　　顏如玉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眼神裡沒有半點憐憫。

　　她轉頭看向霍長鶴，語氣平靜：「春桃這人，救過她不止一次。為了活，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半點底線沒有。今日若不是用毒藥鎮著，怕是轉頭就會把我們的計劃漏出去，我對她，半分信任也沒有。」

　　霍長鶴頷首，認同她的話：「那葯雖非緻命，但若真發作，也夠她受的，至少能鎮住她到祭祀結束。」

　　「如此便好。」顏如玉整理了一下衣襟，「刺史府這邊沒別的事了，我們回蘇府吧。」

　　次日一早，天光還沒亮透，城外的江邊已經有不少人。

　　有人在搭建祭台，有人拿著名冊清點祭品，還有穿著官服的人來回走動，指揮著眾人做事，整個江邊都透著一股忙碌的氣息。

　　按照「神明」的指示，這次的祭祀地點就定在這江邊。

　　天剛蒙蒙亮，劉九郎就已經起身。

　　劉九郎依舊戴著面具，對著鏡子讓丫環給她整理衣服，他一邊伸著雙臂一邊問：「今日的事都安排妥當了？」

　　「九爺放心，」周烈站在一旁，微微躬身，語氣恭敬，「府裡的人分了三撥守在祭祀場地周圍，連一隻野狗都進不去。

　　一個時辰前，隨行保護的人昨晚就已經到位，所有人都沒進食，連水都沒喝一口，就是怕有人趁機下毒暗害。

　　屬下絕不會因為護衛不力，讓您置於危險之中。」

　　劉九郎聽完，滿意地點點頭，放下手臂，轉身拍了拍周烈的肩膀：「你辛苦了，這些日子跑前跑後，也沒好好歇過。

　　等忙完祭祀，就讓你鬆快幾天，回去看看你老娘，儘儘孝心。」

　　周烈聞言，先是一怔，隨即淺笑道：「多謝九爺體恤，不過，您可能記錯了。

　　屬下的老娘早在幾年前就過世了，當時您還特意讓賬房給我支了五百兩銀子，讓我回去安葬老娘，這事您忘了？」

　　劉九郎怔一下，隨即搖頭，哈哈笑了兩聲：「瞧我這記性，可不是忘了，忙著頭暈，腦子不管用了。」

　　他說著，不再提這事，轉身又拿起一點熏香。

　　周烈垂在身側的手悄悄攥了攥，指尖泛白，目光微冷——他哪裡是記性不好，分明是連自己也懷疑了，方才那番話，哪裡是體恤，根本就是試探。

　　周烈壓下心裡的情緒，依舊保持著恭敬的姿態：「九爺，時辰差不多了，該去祭祀場地了。」

　　劉九郎點點頭，擡步朝著門外走去，周烈緊隨其後，跟在他身後。

　　與此同時，蘇府內也已經忙碌起來。

　　顏如玉站在鏡前，今日是勁裝打扮，腕上手鐲裡的暗器也補充過。

　　霍長鶴也收拾妥當，腰間纏上軟劍，腰側小弩也準備好。

　　「都準備好了？」顏如玉轉頭問他。

　　「嗯，」霍長鶴點頭，「暗衛已經在後門等著了，祭祀場地的入口也安排了人接應，我們從後門走，不會引人注意。」

　　顏如玉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天光快亮了，該走了，別誤了時辰。」

　　霍長鶴應了聲，兩人朝著後門走去。

　　隨從的暗衛們分成兩撥，前後護衛著，一行人悄無聲息地朝著江邊的方向而去。

　　此時的江邊，人越來越多，祭祀的準備工作已經接近尾聲，隻等著祭祀的人到齊，儀式便可開始。

　　百姓們來得挺多，但距離都很遠，如同之前收到的消息所說，他們隻有叩拜的份，但靠近不允許。

　　顏如玉感覺可悲又可笑，參拜半天，都不知道拜的是什麼神。

　　當望向江面的時候，顏如玉算是知道，為什麼祭祀選在這個時辰。

　　太陽初升，但水面霧氣還未退去，一切都朦朧其中，想看都看不清楚。

　　想必，正是因為如此，才能遮掩住他們在水面下的真正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