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張很陌生的臉。

　　顏如玉從未見過。

　　但她下車的時候，抱下來的那個孩子，顏如玉有印象。

　　霍長鶴也看到，和顏如玉對視一眼。

　　「那是？」

　　兩人心領神會。

　　馬車速度放慢，顏如玉點亮車裡的燈。

　　心裡默默數數。

　　剛數到三。

　　就聽那女子道：「請等一下。」

　　銀錠又往前走了一段，才把馬車停住，也沒下車，坐在前面扭著胖胖的身子：「叫我嗎？」

　　不等女子回答，銀錠又說：「老爺，夫人，旁邊馬車的小娘子叫我。」

　　霍長鶴沉聲道：「既然如此，那你去看看。」

　　「是。」

　　銀錠把馬車又往回退了些，跳下馬車過來查看。

　　「怎麼了？」

　　車夫快速道：「不知怎麼的，也不知道哪裡壞了，天這麼黑，實在是……」

　　女子懷裡的那個小男孩又哭起來，吵著鬧著要娘親。

　　女子無奈，隻好對銀錠道：「麻煩小哥，會不會修車，幫我們看看。」

　　銀錠彎腰圍著車轉一圈兒：「好像是車底的車架壞了。」

　　車夫一聽就傻眼：「這……這可怎麼辦？」

　　銀錠摸摸後腦勺：「車架壞了就隻能找車行修，自己可修不成。」

　　小男孩哭得越來越大聲，女子哄他也無濟於事，真是焦頭爛額。

　　「胖坨，」顏如玉聲音從車裡傳出來，「問問小娘子，要不要搭車，送他們一程。」

　　銀錠：「……」演戲就演戲好了，為什麼叫人家胖坨！

　　「小娘子，你聽到了嗎？我家夫人心好，是天底下頂頂心善之人，願意送你和小郎君一程，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這會兒也沒不願意這一說，女子根本沒得選。

　　隻好答應。

　　「那就麻煩你們了，」女子抱著小男孩，對車夫道，「你趕車回城，好好修理，我坐這位小哥的車走。」

　　車內顏如玉和霍長鶴已快速簡單易了點容，加深膚色和眼窩，霍長鶴沾了些假鬍子，換了件普通大氅，看著就是個普通富戶。

　　顏如玉臉色也抹得有些黃，眉毛加粗，嘴唇加厚，還在下巴點了顆痣，頭髮略遮住臉一些，看起來像是久病初癒。

　　女子抱著孩子在外面道：「真是叨擾了。」

　　顏如玉輕聲道：「無妨，請上來吧。」

　　掀車簾上車，女子擡眼打量顏如玉。

　　見她臉色不太好，靠著引枕，整個人都軟軟的，沒有什麼攻擊力。

　　女子的心瞬間鬆了些，眼角餘光看霍長鶴，也沒瞧出什麼異常。

　　她這才臉上露出些許笑意：「真是不好意思，天太晚了，馬車又快了修不好，這孩子一直在鬧。」

　　顏如玉笑笑：「不必客氣，我們也是往那邊走，你們到哪去？可送你們一程。」

　　「我們是去柳家莊的，再往前走不遠就是。」

　　顏如玉點點頭，也不再多問。

　　小男孩還是哭不停：「我要娘親，我要娘親。」

　　女子無奈，低聲哄著。

　　顏如玉目光漸漸轉狐疑：「這位小娘子，你不是他的娘親嗎？」

　　見顏如玉明顯起疑，女子有苦難言：「不是，我是他小姨，他是我姐姐的孩子。」

　　「我姐姐和姐夫在城裡做生意，有時候顧不上他，就讓我來帶，這孩子有點認生，所以……」

　　顏如玉半信半疑：「做什麼生意，會沒時間管自己的孩子？」

　　女子知道，事到現在，不說點什麼是無法讓顏如玉放棄對她的懷疑。

　　懷疑她是不怕，但萬一生出別的枝節，比如報官什麼的，那就麻煩了。

　　「是做香料生意，您知道，香料多種，有很多小孩子不能碰，我姐姐做的是小本生意，也沒有雇夥計，隻能自己幹，身上整天帶香，實在沒法照顧他。」

　　顏如玉提鼻子輕聞，這女子身上的確有不少香氣，混雜在一處。

　　正常人的確不會這麼用香，制香賣香的，倒的確會如此。

　　像霍仲卯，身上就經常沾染著各種香氣。

　　「原來如此，」顏如玉點頭，眼中懷疑淡去，示意霍長鶴給孩子拿幾顆糖吃。

　　小男孩還不愛吃，怯生生地抽著鼻子。

　　顏如玉借著袖子遮掩，從空間拿出個小布老虎，這還是個新的，本來說買來給瑞哥兒，還沒來得及送出去。

　　看到小布老虎，小男孩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也不哭了。

　　霍長鶴把小老虎遞給他，他眨巴著眼睛，看看女子，女子點點頭，把他手裡的燈籠拿過去，吹滅。

　　顏如玉的目光，不著痕迹地那個燈籠上掠過，又淡淡移開。

　　女子笑道：「多虧了夫人，不知二位是哪裡人氏，聽著也不像是本地人。」

　　顏如玉點頭：「好耳力，我不是本地人，但我夫君是，現在嫁給他，不是也是了。」

　　女子聞言，光明正大打量霍長鶴幾眼。

　　「不知二位是做什麼營生的？」

　　顏如玉咳嗽兩聲：「倒騰些茶葉皮貨，買來賣去，無非也是些辛苦錢罷了。」

　　她說的倒符合他們此時給女子的印象，不窮，但也不過分富有，恰到好處。

　　「那也不錯。」

　　「你姐姐的香料鋪子在哪裡？改日我們再去進貨，沒準也會進些香料賣賣。」

　　女子一愣，垂眸道：「他們那個小鋪子，可比不得你們的生意，就是在東華路上，一個不起眼的小鋪面，平時就是供些小貨郎什麼的。」

　　她手上戴著翡翠手鐲，裙下露出的鞋尖乃是上等絲錦做成。

　　莫再說頭上金玉髮釵，單說這兩樣，就不是什麼小鋪面，供小貨郎的生意。

　　但顏如玉沒問，從一開始，這女子說的話，她就沒信。

　　此時馬車速度降下，銀錠在外面道：「夫人，柳家莊快到了。」

　　女子把小男孩摟在懷裡，把小布老虎拿過來。

　　小男孩一見布老虎被拿走，又有點想哭。

　　顏如玉道：「不用拿了，萍水相逢也是緣分，我瞧著這小哥兒甚是可愛，就送給他吧。」

　　顏如玉笑眯眯看著他：「你叫什麼名字？」

　　小男孩奶聲奶氣：「卓哥兒。」

　　卓哥兒。

　　果然是他。

　　顏如玉確定，自己沒有認錯。

　　他就是沈文琪和餘氏的那個孩子。

　　那個早已經「死」在火場裡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