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舒窈走到萬氏面前。

　　萬氏癱坐在地，雙目獃滯。

　　身上的綾羅綢緞換成了粗布麻衣，頭髮髒亂，身上的釵環、項鏈、玉鐲盡被取走，手上隻剩一串佛珠。

　　進入家廟，身邊一個伺候的也不能帶，每天不僅要自己做飯，還要做雜活。

　　除此之外，還有各種故意刁難的小人。

　　這人啊，一旦失勢，身邊的人就會變得面目可憎起來。

　　十年，不知道萬氏能熬幾年。

　　聽說有的人，進來不到一年就瘋了。

　　「夫人，我來了。」

　　看到蘇舒窈，萬氏激動地上站起來：「明珠呢，明沛呢，他們怎麼沒來看我？」

　　蘇舒窈淡淡一笑：「他們已經回府了。」

　　萬氏愣了愣：「這麼快就回去了？他們商量好給我送人送東西了嗎？這裡太潮濕了，又臟，到處都是蟲子，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你去告訴明沛，儘早想辦法讓我出去！」

　　她還以為自己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侯夫人，像往常一樣朝著蘇舒窈發號施令。

　　蘇舒窈湊過去，小聲道：「世子說了，讓夫人別想太多，安心為蘇家子孫祈福。」

　　「不可能，明沛不是那樣的人！」萬氏原本一身嬌貴，如今滿身狼狽，聲音也劈了調：

　　「明添呢，明珠呢？他們肯定不會扔下我不管的！」

　　蘇舒窈淡淡地看著她發瘋，嘴邊噙著一抹滿意的笑：「蘇明添、蘇明珠和蘇明芷也走了，全都走了，一個沒留。」

　　「隻有我最孝順，這個時候還來看你。」

　　「從今往後，我會更加孝順夫人的。」

　　「夫人，你感動嗎？」

　　萬氏覺得蘇舒窈的表情有些沒對，具體是哪裡沒對，她也說不出來。

　　「蘇舒窈，你有病是不是？！是不是你讓她們離開的，蘇舒窈，你以為我進了家廟，你就能隨意折辱我？！」

　　「你是不是以為我永遠出不去了？！」

　　「你想的美，明沛高中進士、明添進了金吾衛之後馬上就會將我救出去的！」

　　蘇舒窈欣賞完對方崩潰的模樣，滿意地笑了笑，緊接著從懷中拿出一封信來：「夫人，我開玩笑的，明珠妹妹給你寫了一封信，我是來給你送信的。」

　　萬氏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把信搶了過去。

　　信封上的油墨還未乾透，應該是剛寫沒多久。

　　蘇明珠在信中寫道，聽到母親噩耗，她心如刀絞，恨不得代替母親在家廟受難。

　　她一個弱女子，什麼也不能做，她費盡心機，終於找到一忠僕，願意進家廟伺候母親。

　　請母親安心，隻要有一絲機會能救母親出去，她定會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讀完信，萬氏那顆慌亂的心稍微安穩下來。

　　還好，還有人伺候。

　　萬氏將信折好，妥帖地收入懷中：「明珠給我找的忠僕呢？是誰，在哪裡？」

　　蘇舒窈淡淡一笑：「是府中老人，以前全家都伺候過夫人的。」

　　萬氏吐出一口濁氣，挺起兇，重新擺出一股當家主母的氣勢：「把人叫來吧。」

　　蘇舒窈往後看了一眼，輕聲喚道：「進來吧，從今往後，定要好好伺候夫人。」

　　紅燕披著鬥篷，從門外走了進來。

　　鬥篷很大，遮住了她大半張臉，再加上光線昏暗，萬氏一時沒想起這人是誰。

　　「把鬥篷取了，擡起頭來。」

　　紅燕取下鬥篷，直勾勾看過去。

　　嘴角往上裂開，臉上那條疤痕更顯猙獰：「夫人，奴婢紅燕。」

　　萬氏盯著紅燕的臉，心往下一沉：「你、你、你......」

　　你不是死了嗎？

　　紅燕眼底露出一抹陰森：「夫人，你忘了嗎？我是吳媽媽的女兒紅燕，我母親是忠僕，我們全家都是忠僕！」

　　她們一家是萬家的家生子，作為陪房跟著萬氏來到侯府，吳媽媽深受萬氏器重，是萬氏身邊第一得臉的媽媽。

　　論忠心，她們一家能排前三。

　　可是，就算忠心又怎麼樣，失去利用價值，一樣會被無情拋棄。

　　萬氏往後退了兩步，渾身汗毛倒豎：「你不要過來，我、我不要你，蘇舒窈，把她給我帶走！！」

　　蘇舒窈淡然一笑，「夫人，這可是明珠妹妹給您千挑萬選的奴婢，你不要，豈不是浪費了明珠妹妹的好意？」

　　萬氏將蘇明珠的信從懷中抓出來，揉成一團，在地上踩了好幾腳：「退回去，我不要！！」

　　蘇舒窈轉頭看了紅燕一眼，紅燕撿起地上的信，一步一步走了過去：「夫人怕什麼，奴婢忠心耿耿，定會好好伺候您的。」

　　落崖之後，她的嗓子也毀了，聲音好似被砂紙磨過，啞得不成樣子。

　　聽到萬氏耳裡，就好似索命的惡鬼在低吟。

　　蘇舒窈接過紅燕遞來的信，她將被揉皺的信紙展開，把信放到桌上：「族中有規定，子女可以代替母親到家廟受罰，但必須子女自願。」

　　萬氏擡起頭：「蘇舒窈，你願意代替我的吧，你剛剛不是說了，你最孝順的嗎！」

　　蘇舒窈淡然一笑：「夫人別急，我還沒說完呢。」

　　「族長說了，為了宣揚孝道，也防止欺壓庶子庶女，代替的子女必須是親生的子女，庶女、養女都不行。」

　　她低頭看了眼信上的文字：「明珠妹妹願意代替夫人，就不知道夫人願不願意？」

　　萬氏隻是猶豫了兩秒，便滿口應承下來：「我願意的，快讓明珠來代替我，明珠的孝心我會記在心裡的！」

　　原本牢不可摧的母女情，在一瞬間也崩盤了。

　　蘇舒窈目光落在信封上：「那夫人可得把信收好了，到時候族長要是同意，這可是夫人的證據。」

　　萬氏重新將信折好，再次妥帖地放進兇口：「我會放好的，你快去問問，什麼時候能換人！」

　　蘇舒窈滿意地笑起來，「夫人等著吧，我馬上就去。」

　　說完，轉身就走。

　　「等一等！」萬氏追上去想要將人抓住：「把紅燕帶走，我不要她！！」

　　蘇舒窈緩緩往前走，一步一步穩如泰山。

　　明明隻是一個十六歲的小丫頭，渾身上下卻透著一股歲月沉澱的威儀。

　　眼看萬氏要抓住蘇舒窈的衣袖，紅燕一把拽住萬氏的頭髮，將她生生拖了回來。

　　在萬氏不可置信的眼神注視下，紅燕伸出手，一巴掌甩到萬氏臉上。

　　「你、你敢打本夫人？！」

　　紅燕森然一笑：「夫人，奴婢都已經死過一次了，還有什麼不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