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隊,乃是兇器。
怎麼可以隨意進城,而且還在殺人?難道顧道終於按捺不住?
「哦,這事兒啊!」
顧道的語氣輕描淡寫。
「我來的路上,碰到幾個派出所所長,被歹人所傷,據他們說……」
說到這裡,顧道放下茶碗,慢悠悠地掃視了所有人一眼。
目光似有深意,眾人無不凜然。
「他們根據上官的命令,去清查轄區內的人口,竟然遭人持械殺傷。」
「靖安兵馬所,是我提議設置的,我不能看著這些所長受傷不管。」
「更何況,他們雖然卑微,也是朝廷的基層官員,擊傷官員形同造反。」
「所以就讓軍隊進城,幫幫這些剛上任的所長,完成清查人口任務而已。」
顧道說完,目光也收回,但是在座的所有人全都面面相覷。
誰幹的?
是誰下達的清查人口命令?
這不是找事兒麼?
他們都是老官僚了,一下子就抓住顧道話裡的關鍵信息。
清查人口,這從來都是一個大坑,每一次清查都是一場風波。
因為賦稅徭役的徵收,與人口密切相關,很多人為了逃避,就故意隱匿人口。
而在京城,事情就更多了。
大乾對於不同品級的人,使用奴僕的數量,是有規定的。
但是官員或者豪門,哪個不超額使用奴僕?這一點連顧道家都無法倖免。
除了官員之外,那些富商,他們沒資格使用奴僕,可是誰家下人少了?
還有很多河東的百姓,來京城務工,按照道理他們應該有當地官府的路引。
可是哪個官敢給上萬人開出路引?政績不要了?全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些人來到京城務工,那些雇傭沒有路引之人務工的,也犯法。
以往,官府隻是打擊人口買賣,逼良為娼還有拐賣婦女兒童的。
對其他的就當看不見。
那些隱匿人口,甚至非法交易的人,一看朝廷或者平安縣都沒查人口。
你一個突然蹦出來的什麼所,就敢上來清查人口,怎麼可能不試試斤兩?
此時另外一個念頭冒出來。
讓靖安兵馬所去清查人口,難道是誰故意再給顧道挖坑?
想要挑釁顧道底線?
袁琮的目光已經不善,都說了不要招惹顧道,讓他把精力放在外地身上比什麼都強。
為什麼?
最後目光都落在了戶部左侍郎的身上,人口跟戶部有關。
戶部左侍郎嚇得激靈一下站起來。
"袁公,王爺,諸位大人!」
戶部左侍郎快哭了,顧雲璋不在,這事他必須給個交代。
「這事不是戶部乾的,戶部若是清查人口,調閱平安縣的黃冊就好,不用這樣!"
溫爾雅也開口了。
「我沒有讓屬下幹這事兒,與我無關,靖安兵馬所歸刑部管。」
溫爾雅目光看向吳文濤。
吳文濤擦了一下額頭的汗水,這事別人能不知道,他不行。
因為當初設置的時候,吳王明確了,這個機構歸刑部管。
「下官馬上去查!」
吳文濤趕緊起身說道。
還沒等他出去,一個官員衣衫不整,狼狽地沖了進來。
「大人救我,袁公救我……」
「亂兵入城了,到我家燒殺搶掠,殺人了,亂兵殺人了……」
「袁公,快出手,快出手救我一家,救救京城,晚了就來不及了……」
官員一下子衝到袁琮跟前,跪下就磕頭,一邊磕頭一邊求救。
「閉嘴,這是你能亂喊的地方麼?」
溫爾雅一拍桌子,怒斥道,這是他吏部的官員,一個員外郎。
員外郎嚇得閉了嘴。
但眾人都是一驚,後背冒冷汗,兵一旦開始燒殺搶掠,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整個京城都要遭殃。
目光全都看向顧道。
「修之,事情一定給你個交代,先把兵帶出去,京城不能亂!」
袁琮看著顧道說道。
「師祖無需擔心,我這人一向講理,兵亂斬兵,人亂殺人……」
他把目光轉向吏部員外郎。
「既然你說兵亂去你家殺人,那本王親自去你家解決,頭前帶路!」
顧道起身說道。
「慢著,此事我去解決就好,王爺在此安坐,還請王爺給我幾個護衛。」
高岸趕緊站起來說道。
這個時候,決不能讓顧道離開這裡,他一旦離開,就真的失控了。
想要阻止軍隊,都不知道找誰。
「是啊修之,你是王爺,這等小事高大人足矣,而且這事兒還要給你個交代。」
溫爾雅也說道。
他跟高岸的想法一樣,其他人也反應過來。
「是啊王爺,下官這就去問問,到底是誰,想要幹什麼?」
「您且稍坐,半個時辰內必有交代。」
吳文濤也趕緊說道。
「好……」
顧道鬆口了。
「來人,帶三十個侍衛,跟高大人去看看,一定要保護好高大人。」
顧道吩咐完。
高岸帶著吏部員外郎,還有三十個護衛,急匆匆衝出皇城,去查看了。
顧道的護衛就是護身符,縱然兵亂了,也不敢動顧道的人。
沒有這些護衛,高岸也不敢出來。
可是到了街上一看,高岸就明白,不是亂兵,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這街上老百姓該幹什麼幹什麼,沒有亂兵入城,燒殺搶掠的跡象。
甚至有的地方在殺人,但是老百姓沒跑,都是在遠遠地看熱鬧。
六部,袁琮辦公房。
很快吳文濤就回來了,身後還跟著一個臉色煞白的主事。
就是他下達的命令。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隻是隨口一說,怎麼就惹出這麼大的動靜。
「王爺,是下官的錯。」
「下官禦下不嚴,這個鴰貔……這個……就是這個……」
吳文濤指著那個主事,恨不得吃了他,你幹什麼把天通個窟窿?
你當我是女媧娘娘麼?
「王爺,下官……下官……」
主事顫抖地跪下。
「下官不是故意的,昨日有人來問,靖安兵馬司要幹點什麼?」
「下官隨口就說了清查人口,和打掃衛生,沒想到……下官萬萬沒想到……」
顧道冷笑。
眼神在吳文濤和主事之間來回移動。
「是麼?」
「吳尚書,把靖安兵馬所交給一個小小主事管理,你還真是重視。」
「還有你,一個刑部主事,你真不知道清查人口,茲事體大?」
「你們兩個,誰在跟我動歪心思?還是你們兩個合謀的?」
顧道的話,如同寒冰之刃,所有人冒出一層雞皮疙瘩。
吳文濤和主事,更是覺得一把刀頂在兇口,隨時能要了自己的命。
「王……王爺,絕無此事,下官的確對靖安兵馬所有懈怠之心……」
「但是……但是……絕對不敢對王爺心存不敬,王爺明鑒……」
吳文濤差點跪了,一邊求饒,一邊拚命地給其他人使眼色。
尤其是袁琮,希望他幫忙求情。
可是沒人開口。
誰知道你什麼心思?萬一你真在算計吳王,一開口豈不是跟你同流合污了?
「沒有,王爺真沒有,下官豈敢有對王爺不利之心,下官隻是愚蠢而已……」
主事一邊跪地求饒,喊著自己愚蠢,一邊狂扇自己的耳光。
可顧道不屑一顧,也根本不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