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測需要驗證。
顧道鎖定世子李望,是基於環環推測,而這些推測有一環扣不上,都會出現偏差。
抓謹王貌似證據確鑿,給他定罪也容易,畢竟他有皇位繼承權,這就是最大的嫌疑。
一個隻是推測,一個合情合理,選擇卻不簡單。
因為,這件事不是糊塗賬,可以糊裡糊塗了結。
劉鐵柱也想得清楚,這事不能就這麼給謹王定罪,刺殺陛下是必死的大罪。
萬一殺錯了,謹王的腦袋可長不回來,將來萬一證明殺錯了,都得陪葬。
哦,吳王不用!
那黑鍋肯定都是自己的。
「王爺,楚王一系,輕易動不得。謹王這邊疑點頗多,這……」
劉鐵柱犯難,畢竟這個案子是他管的,現在扛不住,也隻能找顧道這位上司。
他已經準備好挨顧道的收拾了。
畢竟這麼些年,就算是寬仁的太上皇,有時候也需要讓他背鍋。
更別說李重和太皇太後了。
尤其是太皇太後,有鍋必背,沒鍋還要莫名其妙地被扣一口。
習慣了!
沒等來顧道的甩鍋。
「讓謹王先畏罪自殺,然後……」
然後,不用然後了。
聽到『讓謹王自殺』這五個字,劉鐵柱差點一個跟頭翻身落馬。
「王爺……」
「這……這太酷烈了吧,不至於……真的不至於,其實此案……」
劉鐵柱嚇蒙了,我等的是一口黑鍋,你這分明是把我九族塞鍋底下了。
讓謹王自殺?
這是我能幹的麼?
「你說什麼昏話,腦袋被驢踢了?」
顧道阻止他發瘋。
「我讓你對外宣稱,你還真想著幹掉謹王,沒看出來,你膽子很大啊?」
看著顧道的白眼。
劉鐵柱到嗓子眼的心又放了回去,擦了擦額角的冷汗。
心說,王爺是我膽子大麼?
是你沒說清楚好不好?
太嚇人了!
「對外宣稱?」
劉鐵柱穩定情緒之後,逐漸明白。
「王爺的意思是,讓楚王世子以為事情已經結束,放鬆警惕……」
「如果他真的是幕後主使,必然在大意之下露出馬腳?」
顧道卻搖了搖頭。
「哪有那麼容易?若真是他,能把自己隱藏得如此深,豈能是易於之輩?」
「還要上點別的手段。」
說到這裡,顧道有些惆悵。
「我真希望是我錯了,楚王爺對我真的挺好,若是他兒子……」
說到這裡,劉鐵柱的膽子也大了起來。索性放開了請教一個問題。
「王爺,如果……」
「我是說如果,真的是他,他……他又是為了什麼那?」
為了什麼?
真相也許很殘忍。
「我猜,是因為不甘吧,畢竟這皇位,本來應該屬於楚王一系的。」
顧道說道。
「這不可能啊!」
劉鐵柱表示不贊同。
「就算陛下有個萬一,也輪不到楚王一系,還有五殿下,還有謹王……」
說到這裡,劉鐵柱隻覺得後背發涼,他倒吸一口涼氣,雙眼圓整。
他發現自己錯了。
「不……不……會吧……」
今日刺殺,陛下若有個萬一,謹王有口難辯,而慎王已慘死軍中。
太上皇子嗣,就剩五殿下,如果再把五殿下也除掉,那皇位……
「他……他要殺光先皇血脈?」
劉鐵柱喃喃地說道,又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忍不住渾身一抖,打了個冷戰。
縱然答案是他自己想出,依舊膽寒如冰。
顧道早就有了這個猜測。
「權利啊,很容易讓人變成野獸!」
「如果我是他,就算今日刺殺成功,也會讓死士自己暴露,潑謹王一身髒水。」
「陛下和謹王,就是這一石擊殺的二鳥!」
顧道的聲音很沉。
人性之惡,豈可揣測?
兩人都沉默了,此時劉鐵柱明白,為什麼吳王希望自己錯了。
不止因為楚王!
「王爺,不是一石二鳥,而是一石三鳥,第三隻鳥,是您或者袁公啊!」
劉鐵柱突然說道。
顧道眉頭一鎖,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小皇帝一死,謹王有口難辯,到時候天下矚目之下,非殺不可。
但是謹王一死,局勢立即就變了。
皇位輪到五殿下,那誰是最大受益者,這個問題一定會被有心人提出。
五殿下的外公是袁公,首當其衝,以袁公那個性格,定然要辭去首輔。
而自己是執掌天下兵馬的大將軍,五殿下的親姐夫,也是懷疑對象。
如果操作得更好一點,也許為了自證清白,或者五殿下的母妃,袁太妃一害怕。
五殿下輪空,直接讓給楚王一系也說不定。
按照計劃。
沒過兩天,朝野上下,還沒從皇帝差點被刺殺的震撼中緩過來。
就又被另外一個消息當頭一棒。
謹王因為涉嫌刺殺陛下,被圈禁在王府待審的時候,畏罪自殺了。
楚江樓。
李望這幾日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苦讀聖賢書,或者研究棋譜。
實際上他的內心並不平靜,顧道那日的疑問,一直在攪亂他的心。
「主人……」
一個相貌平平的人,悄然來到李望身邊,李望拿著棋子的手一抖。
「你怎麼回來了,不是告訴你,最近不要來見我麼?」
李望低聲道。
「主人放心,謹王畏罪自殺了。」
僕人低聲說道。
「什麼?」
李望大驚失色。
「誰讓你們出手的,此時多做多錯,不做不錯,這個道理還用我說麼?」
「那顧道後背都長著眼睛,你們……」
李望怒罵著,心中已經琢磨,怎麼處理掉這些人,保住自己了。
「主人,不是我們下手的。」
「估計是那謹王嚇壞了,覺得自己逃不過這一劫,與其受辱不如了結。」
僕人說道。
「什麼,不是你們出手的?他自己就……」
李望不可思議地看著僕人。
「這……這……」
「不行,那也不能大意,顧道此人多疑,此舉未必能消除疑心。」
李望一想還是不放心。
「主人,還有另外一個消息。」
「刺奸司司馬劉鐵柱,因為看管不力,緻使謹王自殺,罪該萬死。」
「但是大將軍顧道念其昔日功勞,流配東呂國,遇赦不赦。」
僕人低聲說道。
「什麼!」
這讓李望又是一驚,緊接著反應過來。
「這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顧道讓劉鐵柱背了黑鍋,發配到東呂國,是留他一命。」
「既然定看管不力,這也就意味著……」
李望眯著眼睛,把玩著手裡的黑子,臉上的笑意越來越得意。
「意味著……」
僕人自動把話頭接了下去。
「刺殺之事必須是謹王所為,否則逼死一位清白王爺,顧道也要面對朝野質疑。」
「這件事,到此結束,就算是別人想要查,顧道都會阻止。」
李望扔下棋子,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之後,才凜然開口。
「小心無差錯,最近什麼都不要動!我們安安心心地看熱鬧。」
僕人點頭。
窗外突然風起,坊內的銀杏樹,被風拽著,身不由己地搖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