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風氣突然就變了。
以劉恕為先鋒,對顧道口誅筆伐。
罵他賣妻換鹽,敗壞大乾風氣無恥至極,對不起有情有義的安樂公主。
但凡有一點廉恥,理應自動赴死。
老百姓是盲從的,讀書人說什麼他們就跟著傳什麼。
先前顧道不放棄公主,是為了個人榮華富貴,讓大家吃不上鹽,該死。
現在,有情有義的公主你都賣了換鹽,簡直無恥至極,該死,我們差那一口鹽麼?
彷彿不罵顧道,就是無情無義。
這股風氣,被有心人推波助瀾,顧道成了道德下限。
京城百姓看到顧道直接吐口水。見面聊天的第一句話,從你吃了麼,變成顧道死了麼?
聰明人看的明白,有人給顧道做了一個必死的局,無論怎樣都要他死。
……
遼東將軍府。
駱馳帶兵剿匪,已經滅了三處巢穴,功績斐然。但是依然不敢回京。
請顧道赴死的話一被喊出來,駱家老太太就留意了。
老而彌堅的她,立即意識到,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長隆鹽場在遼東的包圍之下,一旦落在大乾手裡,無論誰掌管鹽場,都必須保證足夠的利益給遼東軍。
否則鹽場必然不安穩。
到時候遼東軍就可減輕對朝廷的依賴,駱家才真正成為大乾的頂級軍閥。
「幫幫那個劉姓書生。讓顧道赴死。」
管家聽了,立即去安排。
……
陸端主持陸家京中之事,下達了同樣的命令。
不過手下的人不太明白。
「公子,顧道一死,安樂公主必然嫁給李本源,那長隆鹽場就成了大乾的,豈不是對我們的私鹽不利?」
陸端淡然一笑。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不過太子昨天請我去了,允諾我,隻要顧道一死。他就推薦陸家掌管長隆鹽場。」
手下人一聽面露喜色。
「如此,公鹽和私鹽都掌握在陸家手裡,我們再也不用依靠南越鹽商,該他們來求咱們了。」
手下人興奮的摩拳擦掌。
「所以,幫幫那劉恕,咱們也請顧道赴死吧。」陸端吩咐說道。
……
諸多合力之下,劉恕儼然成了京城最風光的讀書人。
各處宴請不斷,稱讚他是鐵肩擔道義,正天下風氣的第一人。
隻要顧道赴死,他必然名垂千古。
這讓劉恕飄飄然起來,充滿了幹勁。每天必去顧道的鹽鋪,站在門前高喊:
「賣妻求鹽,無恥至極,請顧道赴死,以正大乾風氣。」
他身後站著無數人,有讀書人,有販夫走卒,有衣著綾羅的商人,更多的是尋常百姓。
他們隨著劉恕的節奏,高喊著,請顧道赴死。
聲音響徹半個京城。
這種情況,顧道來找平安縣的縣令孫哲。
「孫縣令,劉恕聚眾鬧事逼我赴死,您就視而不見麼?就不怕釀成大禍。」
孫縣令表情淡淡,說話一點不客氣。
「顧大人,書生讀聖賢書,正天下風氣。本官當提倡支持,哪裡有去管的道理。您若是行得正為何要怕那?」
對於孫縣令的針對,顧道不太意外。
接著說道:
「孫縣令,若是我不讓出公主,您又怎麼說?」
孫縣令笑的有些冷酷。
「那你就是貪圖榮華富貴,不顧蒼生,還得請您赴死。本官還是不會管。」
話已經挑明了。
「孫大人,看來已經選好隊了。就不怕粉身碎骨麼?」顧道說道。
孫縣令非常坦然,毫不掩飾自己的譏諷。
「這場大變局之中,你不過是連自己命都保不住的螻蟻,可憐棋子都算不上了。來提醒我站隊,別搞笑了。」
在孫縣令嘲笑聲中,顧道走出縣衙。
他隻是來試探一下,看看這輿論背後是誰。
孫縣令,得意之下暴露了太多的信息,有人要搞事情,而且還是大事。
剛一出縣衙,一群七八歲的孩子跑了過來,圍繞著顧道大聲嚷嚷著。
「請顧道赴死!」
「請顧道赴死!」
趙康伸手就要推開這些孩子,卻被顧道攔住了。
反而掏出一把銅錢撒了出去。
「來,拿錢買糖去,以後喊大點聲。」
一群童子轟然一聲,滿地追著銅錢跑開了。
顧道知道,這是有人在故意營造一種氛圍,讓人覺得他已經千夫所指。
回到了袁府,楚矛也剛打探消息回來。
「少主,那劉恕就是兵部員外郎劉寬的親弟弟。但背後有別人。」
兵部員外郎劉寬,那倒是難怪了。這傢夥是自己挑撥駱馳乾死的。
「看來想讓我死的人不少啊。」面對這樣聲勢浩大的討伐,顧道一點不緊張。
「少主,您是不是先去山上躲一躲。或者找袁老想想辦法。這麼下去太危險了。」趙康擔心的說道。
退是絕不可能退的,人家搭好了這麼一個大舞台,自己不用一把,豈不是對不起他們。
「咱們的人裡面,有沒有讀書的,或者長得像書生的?」
趙康想了想,回答:「有那麼五六個,不過少主需要的話,我們有信得過的人可用。」
「那就好,把他們找來。我給他們安排點任務。」顧道冷笑著說道。
……
安排完趙康去幹活,袁琮就把顧道叫到了書房。
「修之,京城兇險,此時你最好出去暫避鋒芒,等這陣風過去了。再回來。」
袁琮規勸說道。
「師祖,你太高看他們了,以為喊幾句就能把我喊死?放心我自有對策。」
顧道說道。
……
剛從書房出來,崔臻一路沖了進來,見到顧道不由分說就撲到跟前。
丹鳳眼之中飽含焦躁,伸手就把一枚玉佩塞給他。
「修之,京城待不下去了,趕緊去江南避一避,帶上我的信物,崔家可護你周全。」
見他衣衫淩亂,髮髻鬆散,顯然是一路狂奔過來的。
不由得心中感動。
「呵呵,你是第一個不喊著讓我赴死的。多謝了。」
「玩輿論戰,他們都是弟弟。你放心看戲。」顧道面對擔心的崔臻,輕鬆的說道。
崔臻覺得這句話怪異,但是顧道的輕蔑意思,她卻聽得出來。
「我雖不知你哪來的自信,但是你隻需知道我擔心你。」
「事有不諧,可避居江南。這是我的心意你不許推辭。」
崔臻說著,把帶著體溫的玉佩塞在顧道手裡。
然後匆匆而走。
顧道握著玉佩,一時間有些感動,也有些為難。小錦瑟要是知道又要吃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