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酒後吐假言
結算工作接近尾聲,人漸漸少了。探子瞅準機會,從懷裡摸出一個酒壺,壺身上還刻著精細的花紋,一看就不是凡品。
他笑嘻嘻地湊近沈小川,壓低聲音,帶著幾分「你懂的」的親熱勁:「大哥,忙活大半天,口乾舌燥了吧?小弟這兒有點從南邊老家帶來的『梨花春』,入口綿軟,後勁悠長,最是解乏!您嘗嘗鮮?就當小弟拜碼頭的孝敬,以後還得仰仗您多指點呢!」
沈小川一看到那精緻的酒壺,鼻子下意識地抽動了一下,彷彿已經聞到了酒香,眼睛瞬間亮得像餓狼看到了肉。
他嗜酒如命在軍城是出了名的,這「投其所好」算是送到心坎上了。
他一把接過酒壺,入手微沉,拔開塞子,一股清冽醇厚的酒香立刻飄了出來,他深深吸了一口,滿臉陶醉:「嘿!好酒!光是聞這味兒,就知道是頂尖的貨色。兄弟,你可太懂事了!走走走,這兒人多眼雜,咱哥倆找個僻靜地方,好好整兩盅!」
兩人勾肩搭背,像認識多年的老友一樣,溜達到工坊區角落一個簡易的棚子下。這裡相對安靜,隻有幾隻麻雀在棚頂嘰喳。
探子變戲法似的又從懷裡掏出幾包用油紙包著的醬牛肉,鹵豆乾和花生米,攤開在一塊平整的木闆上。
幾杯「梨花春」下肚,沈小川的臉頰開始泛紅,話也明顯密了起來。
從軍城怎麼從一片窩棚發展到今天,吹到謝雲景一箭射穿倭寇頭目的盔甲,再吹到沈桃桃如何智鬥衰犬雄,最後,話題自然而然地又被探子引向了那個最核心的秘密。
「大哥,」探子給沈小川滿上酒,裝作不經意地感嘆,「軍城這麼厲害,肯定有啥鎮場的寶貝吧?俺聽一些老師傅偷偷議論,說是有種叫『火炮』的神器?一響起來,跟打雷似的,地動山搖,真的假的?那得是啥樣的能工巧匠才能造出來啊?」
「火炮?」沈小川端著酒杯的手頓了一下,眼睛眯了起來,臉上露出一種混合著自豪和神秘的表情。
他再次警惕地左右張望了一下,然後才把腦袋湊過去,酒氣噴在探子臉上,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分享驚天秘密的興奮感:「兄弟,你問到點子上了!那玩意兒……嘿嘿,可是咱們軍城壓箱底的寶貝!是……是許……帶著一幫子老師傅,熬了不知多少夜,掉了不知多少頭髮,才弄出來的鎮城之寶!」
他咂了一口酒,繼續繪聲繪色地描述:「那傢夥,老厲害了!你是沒見著!上次打倭寇,就那麼『轟』的一聲!」
他猛地一拍大腿,嚇了探子一跳,「倭寇那條最大的船,直接就給炸成了碎片!火光衝天啊!海水都燒開了!嚇得那些小鬼子屁滾尿流!」
探子配合地露出驚恐又崇拜的表情:「我的娘誒!這麼厲害?那……那造這寶貝,肯定特別難吧?」
「難!難如上青天!」沈小川重重嘆了口氣,眉頭皺成了疙瘩,彷彿遇到了天大的難題,「別的都好說,就是那炮管子!要求太高了!非得用最好的精鐵,百鍊成鋼!火候差一點,韌性就不行!咱們北境產的鐵,好是好,但……唉,還是差了那麼點意思……前陣子試炮,就……就差點出了大事……」他做出一個爆炸的手勢,心有餘悸地搖搖頭。
「出啥事了?」探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差點……炸膛!」沈小川湊得更近,聲音幾乎成了氣聲,「幸虧發現得早,不然……後果不堪設想啊!現在師傅們愁得飯都吃不下,說是一定要找到一種叫……叫什麼的特殊材料,摻進去,才能解決這要命的問題!」
「特殊材料?」探子牢牢記住。
「對!特殊材料!」沈小川肯定地點點頭,又無奈地擺擺手,「可這玩意兒,稀罕啊。聽說隻有南邊幾個百年老字號的大工坊,還有……還有京城兵部的武庫裡頭,可能才有存貨……難搞哦……」他說著,又仰頭灌了一杯酒,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探子強壓住心中的狂喜,又給沈小川滿上,繼續套話:「大哥,那這寶貝……現在放在哪兒啊?肯定守衛森嚴吧?」
「那當然!」沈小川舌頭有點大了,含糊不清地說,「後山……後山那邊有重兵!裡三層……外三層,蒼蠅都飛不進去,不過……聽說……過些日子要試新改進的炮,可能在……老靶場,到時候……嗝……就能見識見識了」
他打了個酒嗝,眼神開始迷離。
「圖紙呢?那麼複雜的東西,肯定有圖紙吧?」探子不死心。
「圖……圖紙……」沈小川晃著腦袋,傻笑了一下,「都在……密室裡鎖著,七八道鎖,誰也……拿不到,嘿嘿……寶貝……都是寶貝……」說著,他腦袋一沉,「噗通」一聲趴在了桌子上,手裡的酒杯也滾落在地,發出均勻的鼾聲,嘴裡還含糊地念叨著:「喝……好酒……再……再來一杯……」
探子推了推他:「大哥?你喝多了,歇會兒吧?」
沈小川毫無反應,鼾聲更響了。
探子眼中閃過一抹得逞的精光,小心地將酒壺收起,又把剩下的肉菜包好,四下看了看,迅速離開了工棚,身影消失在漸濃的暮色中。
棚子裡安靜下來,隻剩下「爛醉如泥」的沈小川和幾隻歸巢的麻雀。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趴在桌上的沈小川,鼾聲戛然而止。
他先是耳朵微微動了動,確認周圍再無他人,然後,才小心翼翼地擡起頭。哪還有半分醉意?
那雙眼睛裡清澈明亮,閃著狡黠的得意。
他咂咂嘴,回味著那「梨花春」的餘香,低聲笑罵道:「嘿,酒倒是真不賴!可惜啊,演戲不能真喝痛快嘍……」
他利索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和草屑,臉上那魯莽的表情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與他平日形象截然不同的精明和沉穩。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自言自語道:「餌撒出去了,線也放長了,就看那條『京城來的大魚』,咬不咬鉤了!得趕緊去跟妹子和宋先生報個信兒!」
說完,他朝著城主府的方向快步而去,腳步輕快,哪裡還有半點醉漢的樣子?這場「酒後吐真言」的大戲,每一個眼神、每一句醉話、每一個動作,都是精心設計的結果,隻為請君入甕。
棋局,已布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