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一個月，關文如的日子正常過，沒出什麼意外。

　　而車曉妮的心情卻明顯見好。

　　她這一個月非常忙碌，竟沒再去找席慕凡。

　　但她也隔三差五趁午休時間出廠。

　　她和趙志郎經常在大河灣生產大隊及飼料加工廠附近見面。

　　趙志郎會主動借給車曉妮一些『內部』的文學書籍，如《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還會跟她談論省城裡的電影院播的片子。

　　在車曉妮眼裡，趙志郎就是一個思想進步、能說會道的厲害同志。

　　而且趙志郎很溫柔細心，知道她因為一個知青傷心，他安慰人也有一套。

　　在車曉妮覺得自己特別差勁時，他會語氣溫和的安慰她，「曉妮同志，你這種想法可要不得！偉大領袖教導我們：『婦女能頂半邊天』！

　　你年輕、上進、在廠裡踏實肯幹，還是生產隊大隊長的女兒，根正苗紅，哪裡差勁了？

　　這分明是對方同志眼光有局限，或者暫時被一些表象迷惑，沒有看到你這塊真正的金子！」

　　車曉妮被他的話鼓舞，心情都好了不少，也願意跟他常見面。

　　而在建立初步信任後，趙志郎的聊天會竟然開始轉向附近軍區。

　　他也會聊天，每次都是很隱蔽的套話。

　　「聽說你們這附近部隊訓練很辛苦啊？真佩服這些軍人同志。」

　　「最近風沙大，不知道部隊巡邏會不會更頻繁？」

　　「你們關廠長作為軍屬真不容易，賀團長同志工作那麼忙，經常不回家吧？

　　她一個人操持家裡，還得忙廠裡工作，真辛苦，最近賀團長在家嗎？聽說他們最近任務很重？」

　　而車曉妮在不知不覺中，也向他透露了賀團長最近不在家…一直沒回來…等等。

　　有些時候，她什麼也回答不上來時，趙志郎還會教她如何跟關文如聊天，美其名曰教她要多跟領導聊天，打好關係，有利於工作。

　　而車曉妮竟也信了，她午休跟關文如吃飯時，也會偶爾問這些問題。

　　關文如一開始沒察覺不對勁，可在車曉妮多問了兩次後，她就開始警惕起來了。

　　而且這一個月來，她也終於發現了車曉妮的異常，發現她特別愛打扮，幾乎每天午休都出門見人。

　　她以為車曉妮是去找席慕凡的。

　　她還怕席慕凡會當渣男，還特意去提醒了席慕凡。

　　可席慕凡說這段時間車曉妮沒有找他！

　　那車曉妮去見誰了？

　　關文如心中疑惑，這天中午，車曉妮難得沒出廠。

　　大家在她辦公室一起吃午飯時，她關切地看著車曉妮，忍不住試探問道，「曉妮，最近看你氣色挺好啊？好像特別開心？而且午休總看你往外跑，是有什麼情況嗎？」

　　腦海裡想起趙志郎的臉，車曉妮的臉微微發紅，

　　她略顯羞澀地低下頭，用筷子戳著碗裡的菜，「也沒…沒什麼情況啊，就是…就是認識了新朋友，聊得來…所以有時間就聚一起聊聊。」

　　白雲眨了眨眼，怪不得曉妮姐這一個月來都不怎麼找她聊天了，原來是認識了新朋友啊！

　　不得不承認，白雲有點失落。

　　她還以為自己和車曉妮是朋友了，平時可以一起聊天。

　　現在看來，車曉妮沒怎麼把她當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而關文如在聽了車曉妮的話，眉頭微蹙，追問道，「是哪裡來的朋友？是咱們廠裡的？還是生產隊的？男同志女同志？」

　　車曉妮頭更低了，聲音像蚊子哼哼般，「是…是省城來的趙同志…文化館的，他人特別好，特別有學問…」

　　她臉上那種陷入熱戀的甜蜜感根本藏不住。

　　關文如心裡『咯噔』一下，立刻警覺起來，「省城來的？文化館的？叫什麼名字？具體做什麼的？來了多久了？」

　　她連珠炮似的發問。

　　車曉妮有些意外關文如的嚴肅，她擡起頭，正色道，「他叫趙志郎，他來咱們這兒收集革命故事，推廣樣闆戲，來了…快一個月了吧，文如你怎麼了？你也對這趙同志感興趣？」

　　「我當然沒興趣！」關文如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語氣平和但認真，「曉妮，我也沒別的意思，就是吧…這省城來的同志，咱們了解不多。

　　我是過來人，想提醒你一句，跟人接觸，尤其是男同志，要多觀察，多想想。

　　『知人知面不知心』，尤其是這種來歷不明、突然出現的，更要留個心眼兒。別被表面的好話和熱情蒙蔽了。」

　　車曉妮臉上的羞澀徹底褪去，換上了一絲不以為然，「文如，趙同志不是那樣的人！他思想覺悟可高了，說話做事都很有水平，特別懂道理！

　　他引用的語錄都恰到好處，還知道開導我，讓我知道我很優秀，完全配得上…」

　　她差點說出席慕凡的事，及時剎住車，「總之，他真的是個很好很正直的同志！你怎麼能說人家『來歷不明』呢？」

　　白雲是這裡年紀最小的，可她也知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的道理，

　　她抿了抿嘴，「曉妮姐，我姐姐說的有道理，我們都不了解那個趙同志，還是要小心一點。」

　　車曉妮明顯不高興了，「也沒讓你們接觸啊，再說了，我身上什麼也沒有，人家能騙我什麼？」

　　關文如看車曉妮完全聽不進去，心往下沉，語氣更嚴肅，「曉妮！我們是為你好！

　　越是看起來完美無缺、特別會說話的，越要小心！

　　你想想，他一個省城的文化工作者，跑到咱們這地方來，整天跟你一個姑娘家接觸這麼頻繁，這正常嗎？

　　他有沒有跟你打聽什麼？尤其是…關於部隊、軍區或者家屬大院的事？」

　　車曉妮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閃爍，隨即立刻搖頭，「沒有啊！趙同志就是跟我聊工作，聊學習，聊樣闆戲…最多…最多問問廠裡和隊裡的情況，方便他收集素材寫稿子。」

　　她停頓了一下，像是突然想起什麼，話鋒一轉，帶著點好奇看向關文如，「對了文如，說起來…賀團長這次出任務，是去哪裡啊？他這次怎麼去那麼久？

　　你這肚子都那麼大了，他不回來嗎？到時候你生孩子，他不在身邊，你得多累啊！我一開始沒想到這個事兒，還是趙同志提醒我，說你作為軍屬真不容易，也最偉大！」

　　車曉妮的本意是讓關文如知道趙志郎是個關心女同志的好人。

　　可她的話卻讓關文如心裡警鈴大作！

　　車曉妮這話題轉得太生硬了！

　　而且問的都是不該問的！

　　關文如臉色瞬間冷了下來，眼神銳利地盯著她，「曉妮，部隊的事是軍事機密，不該問的別問！我愛人出不出任務，跟咱們沒關係，我也不清楚，你打聽這些做什麼？誰讓你問的？」

　　車曉妮被關文如嚴厲的眼神和語氣嚇了一跳，小聲辯解，「我…我就是隨口問問嘛…」

　　「是不是那趙同志讓你問的？」關文如神色凝重，「你知道那位趙同志住哪嗎？」

　　「……」車曉妮微微瞪眼。

　　關文如這話什麼意思？

　　她還想去找趙同志啊？

　　人家趙同志是好心好意，關心她一個人照顧自己辛苦，她卻要去找人家的麻煩？

　　想到這點，車曉妮心裡有點委屈，也有點不服氣，「我不知道！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我先回車間了。」

　　說完，她起身離開。

　　白雲張了張嘴，也覺得無語，「姐，曉妮姐這是…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