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蔓月看著怒氣沖沖的楊大娘，耐心解釋道：「她們確實出身青樓，可她們都是一群苦命人。

　　要是有的選，誰願意待在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還不是從小被家裡人賣進去的。

　　這些年她們也吃了不少苦，現在從良了，她們隻是想要學門手藝養活自己。

　　楊大娘，我知道世人對她們多有不屑，不過你跟她們接觸也有好幾天了，你覺得她們是那種道德敗壞，人品拙劣的人嗎？」

　　楊大娘被她問得說不出話來。

　　要說這些姑娘有多壞，倒也不至於。

　　她們當中隻是有些姑娘有點小脾氣，要是認真跟她們講道理，她們也還是能聽的。

　　可是讓她教一群青樓妓子，要讓其他人知道了，不知道會怎麼想她呢。

　　她活了大半輩子，臉面還要不要了。

　　「可她們總是從青樓出來的，傳出去不好聽呀。」

　　「俗話說得好，浪子回頭金不換，何況她們並不是自己想要變壞，而是被迫待在那個地方。

　　現在有這樣一個機會，她們不就在努力掙紮向上，過上跟普通人一樣的日子嗎。

　　大娘，她們隻是一群被逼無奈，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掌握的人，你就當做可憐可憐她們，幫幫她們吧。」

　　看見楊大娘還在猶豫，張蔓月說道：「若是你怕人知道，以後有人問起來，你就說是我逼著你這麼乾的，壞名聲我來擔著。」

　　楊大娘被這話逗笑了，皺起的眉頭終於舒展了些。

　　「我怎能這樣做，那我豈不是太沒良心了。」

　　「這不是沒良心，這是無奈之舉，反正我不在乎這些虛名，我不怕別人說我。」

　　楊大娘見她這般坦坦蕩蕩，心中頗受觸動。

　　自己活到這把年紀，居然不如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看得開。

　　算了，事情都已經到這一步了，宅子租下了，人也齊了，自己要是真撂挑子不幹，不知道她會損失多少錢。

　　那便這樣吧。

　　現在她們已經從良了，那些都是前塵往事，誰還能追著她們不放不成。

　　再說，張小娘子說得也對，都是一群苦命的女子。

　　要是她們有的選擇，誰願意待在那種腌臢地方。

　　「算了，說好的事不好更改，顯得我說話不算數，就這麼著吧。」

　　張蔓月高興道：「那就這麼說定了，楊大娘，您真是好人。」

　　她從挎包裡掏出一張紙，「這是我們合作的契書，您看看要是沒問題，就可以簽字畫押了。」

　　「我不識字呀。」

　　「那我讀給您聽吧。」

　　張蔓月把條款一一念給她聽，楊大娘有疑問的地方便提出來，張蔓月解釋清楚，兩邊確認無誤，簽字畫押。

　　因為楊大娘不識字，字是張蔓月自己簽的，楊大娘畫押就可以了。

　　就這樣，她們的綉坊算是順利開起來了。

　　剛開始大家沒什麼基礎，隻有一兩個喜歡做女紅的好一點，其他人綉出來的東西，真是不能看。

　　楊大娘也沒教這麼多人刺繡過，找不到什麼好法子，著實手忙腳亂好一陣。

　　好在過了幾天之後，大家慢慢磨合好了。

　　張蔓月放心的將事情交給她，自己便在家休養幾天。

　　忙活這麼多天，她感覺自己還挺累的。

　　懷孕真的能把人搞得很不一樣，她感覺自己精力不濟，每天都有些昏昏沉沉。

　　好在事情都有人處理，現在不需要她一直盯著。

　　這天她正在家裡休息，門房忽然來報，說是宋雨薇過來了。

　　張蔓月有些驚訝她會在這時候過來，不過還是讓人把她請進來。

　　宋雨薇看著熟悉的府邸，有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自己在這裡住了這麼多年，她熟悉這裡的一花一木，一草一樹。

　　可現在，卻以客人的身份進到這裡來。

　　之前她是官家小姐，但現在她卻成了罪人之後。

　　張蔓月邀請她到客廳坐下，讓春芝奉上茶水。

　　「宋小姐，你先喝點茶水。」

　　宋雨薇端起茶杯，淺淺喝了一口，把茶杯放下。

　　嘆息一聲，說道：「這個客廳的變化還挺大。」

　　「我重新做了點布置，可能就跟原來你住的時候不太一樣。」

　　「是該好好布置布置，新人新氣象，你這樣的布置看起來也挺好的。」

　　這話張蔓月可就沒法接了。

　　宋雨薇今天過來，是為了跟她告別的。

　　天氣漸漸暖了，就要上嶺南去了，跟宋大哥他們團聚。

　　這一次過來，她不止是為了看張蔓月，也是存了私心，想要過來看看原先的府邸。

　　雖然她也知道這裡住了別人，但她還是想要過來看看，就當是告別曾經。

　　看過之後，她就能放心離開了。

　　「我今日過來，是來跟你辭行的，再過兩天我就要去嶺南，去找我大哥了。」

　　張蔓月有些驚訝，「你們要到嶺南去？」

　　「是呀，家裡人都在嶺南，我們待在這裡做什麼。

　　還不如到嶺南去跟他們在一塊兒，大家相互扶持，日子也沒有那麼難過。」

　　張蔓月認同地點了點頭，「是這個理，不管日子有多難，一家人能在一塊兒，勁兒往一處使，就還有希望。

　　不過你們到嶺南那地方，人生地不熟，估計要適應一段時間。」

　　雖然現在的人都傳說嶺南貧窮，生存環境惡劣，但她是從後世穿過來的，對實際情況還是了解的。

　　那邊多是丘陵地帶，生存環境並沒有那麼惡劣。

　　相反，那邊一年四季都有果蔬，她還挺喜歡的呢。

　　隻是宋雨薇若是普通百姓便也罷了，可能在那邊過得很好。

　　可她是個千金大小姐，四肢不勤，五穀不分，從小被人伺候慣了，以後要過上自己動手的生活，恐怕得適應一段時間。

　　宋雨薇垂下眼簾，「我知道，這些苦都是我們該受的。

　　這一別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相見，所以過來跟你道別。」

　　「你們一家全都要過去嗎？此行路途遙遠，而且你們都是女眷，路上隻怕不安全。

　　不如雇些鏢師送你們過去，雖然費些錢，不過安全些。」

　　她說的這個辦法，宋雨薇還真沒想過，對呀，她們可以請鏢師護送。

　　「我們跟奶奶說好了，大家一同過去，等到了秋日，我們再從嶺南趕過來。

　　由鏢師護送確實更加安全，張小娘子，多謝。」

　　她未說盡的話，張蔓月自然能聽明白。

　　從嶺南趕回來為的，不就是給宋樘收屍嗎。

　　「有你們給宋大人送行，想必他也能感到安慰。」

　　「我們能做的也就隻有這些了，身為兒女，若是不能給他收屍，我良心難安。

　　我知道他做了很多惡事，天底下的人都能怪他，我卻不能。

　　我爹從來沒有對不住我，相反，他對我很好。

　　這些年一直護著我，我想要什麼，他就給我什麼，對我來說，他是一個好父親。」

　　她目光落在張蔓月臉上，「張小娘子，我怪過你。

　　在我父親最初入獄的時候，我心裡埋怨過你。

　　我們也算是朋友，可是你卻這般不講情面，將我父親送進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