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豫很久，要不要寫秦明宇，一個邊緣角色，但最初是給了他設定，想來想去，還是想寫一寫。

　　就當是給小角色一個成為主角的機會。

　　結尾會用主角結尾的。

　　秦明宇出生在一個落後的小山村，在這樣的地方，重男輕女思想極為嚴重。

　　很多女孩子還未出生，或者出生就被溺死，若是僥倖長大，也是為了些彩禮，被匆忙嫁了。

　　秦明宇作為男孩，本該是家裡的耀祖。

　　但並非如此。

　　因為即便這樣貧窮的地方，依舊不缺賭鬼，煙鬼和酒鬼。

　　他的親生父親，這三樣都佔了。

　　家裡沒錢，他和母親變成了這個瘋子的出氣筒。

　　輸錢了，心裡不服氣，回來要打他們母子出氣。

　　贏錢了，高興就要喝酒，喝完了就耍酒瘋。

　　秦明宇從有記憶，他和母親便一身傷。

　　七八歲的時候，他試圖反抗，那是第一次被打斷了骨頭。

　　即便時隔多年，想起來，腳骨都還隱隱作痛。

　　沒有錢，醫療條件也不好，還要幫母親幹活，所以這傷從未好過。

　　陰雨天氣，總是又疼又癢，沒走一步，都讓他忍不住想起童話故事了，用尾巴換人類雙腿的小美人魚。

　　但他不是，所以沒有任何人來拯救他。

　　他九歲那年，賭鬼父親輸了很多錢，喝了一瓶二鍋頭，走夜路回來的時候，掉下田埂淹死了。

　　秦明宇跪在簡陋的靈堂，覺得命運對他總算有些偏頗的時候，債主找上了門。

　　母親抱著他瑟瑟發抖，任由那些人，把家裡洗劫一空。

　　其實那些破破舊舊的東西根本不值錢，畢竟但凡值點錢的東西，早就被賭鬼父親拿去賭了。

　　在這樣貧瘠落後的地方，孤兒寡母是沒有辦法存活的。

　　所以母親在她十歲那年二嫁了。

　　繼父年齡很大，因為前妻生不齣兒子，所以離婚。

　　他有一個女兒，比秦明宇大兩歲。

　　其實後面還有兩個女兒，不過在秦明宇來之前，都被溺死了。

　　別人的兒子，自然不可能被繼父一家喜歡，他和姐姐擠在了一間很小很小屋子。

　　一推門，一股潮濕喝難聞的腥味。

　　姐姐木訥解釋：「這兒之前養牛了。」

　　秦明宇也訥訥，點點頭，不知道說什麼。

　　一張很小的床，沒有多餘的被褥打地鋪，兩人擠在一處。

　　被子陰潮到僵硬。

　　那晚，秦明宇沒有睡，陌生的環境，讓他恐慌。

　　但卻記得，姐姐感受到他的不安後，輕輕拍著他的後背。

　　一下又一下。

　　但始終沒說一句話。

　　第二天，母親找了兩張舊桌子，擺在一起，拼成一個床。

　　母親摸著他的頭，眼睛泛紅：「明宇，好好學習，將來走出這裡。」

　　他點點頭，但下午就聽到繼父的話：「這孩子不小了，該幫家裡幹活了，上學沒用！」

　　母親哭著說：「我會生齣兒子的，讓明宇繼續上學吧，求你了。」

　　她靠著下跪，換來了繼父一句：「等你懷上兒子再說。」

　　之後秦明宇便和姐姐一起忙家裡的農活，沒日沒夜，還沒家裡的牛睡得早。

　　姐姐不愛說話，但總會幫他做很多活，晚上她熬夜幹活，讓他睡覺。

　　半年後，母親懷孕，檢查出是兒子後，秦明宇又開始上學。

　　落下的課程，他拼了命地追上。

　　這個年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他總是餓，餓了就喝水，但不管用。

　　肚子裡面咣當響，卻仍覺得餓得難受。

　　姐姐不知道從哪裡摸索出半個窩窩頭。

　　粗糧刺嗓子，但比餓著好。

　　之後每天晚上，姐姐都會偷偷給他半個窩窩頭。

　　他看著越發瘦弱的人，漸漸回過味。

　　這是姐姐的飯。

　　再之後，秦明宇就把半個窩窩頭，再掰一半分給姐姐。

　　兩人依偎在一處，他教姐姐識字。

　　「姐姐，你多學一點，等將來我到大城市上大學了，就接你過去，我聽村子裡的大人說了，外邊打工的機會很多，我們就再也不用餓著了。」

　　姐姐看著他，長睫微顫，沉默許久。

　　最好應了一句：「好。」

　　轉眼，秦明宇上初中，姐姐十五歲，繼父就想讓她嫁人，換些彩禮。

　　夜裡聽見姐姐的哭聲，秦明宇心臟像是被悶在水裡。

　　他第一次求了母親。

　　母親沉默看著他，眼淚卻忍不住掉。

　　「明宇，不是媽不幫忙，是媽……」

　　幫不了三個字，她怎麼都說不出來。

　　她是一個失敗至極的母親。

　　她連自己的孩子都護不住，又哪裡有能力護住其他人？

　　秦明宇跪下：「我不上學了，把我的學費省下來，讓姐姐晚點……」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母親一巴掌打偏了臉。

　　「你別再動這個心思。」

　　眼淚在打轉，秦明宇卻仍堅持：「媽，幫幫姐姐吧，她要嫁的人是惡霸，娶的人都被折磨死了，姐姐嫁過去，也會死的。」

　　那人變態，折磨人的手段很多。

　　母親眼淚不停地落，直接拿了旁邊的木棍打他：「我能護著你已經是極限，你能不能不要糊塗？再讓我聽見你說一次不上學，我就打死你！」

　　「秦明宇，你起來，立刻回房間，我今天就當沒聽過這話。」

　　但他仍跪著，頭重重磕在地上，磕出血跡。

　　「媽，求求你，求求你……」

　　一直躲在外面的姐姐衝進來，抱住他的肩膀。

　　其實秦明宇現在已經比他高了。

　　他看起來不再像是姐姐，而是妹妹。

　　「明宇，別磕了，我嫁，你好好上學，我等著你將來接我離開這裡，好不好？」

　　秦明宇緊緊抓住她破舊的衣角，哭得說不出話。

　　幾天後，姐姐嫁人。

　　紅色的外套，看起來卻舊舊的，也不合身。

　　是惡霸為第一位妻子準備的，後來每一個妻子，都是這一件。

　　秦明宇背著姐姐，將她送出門外。

　　他哭，背上的姐姐也在哭。

　　惡霸嫌惡不已，推了他一把：「大喜的日子，別喪氣！」

　　姐姐婚後三個月，檢查出懷孕，第六個月流產。

　　秦明宇跟著去看了她。

　　短短半年，整個人生機少了一半。

　　半年後，她又懷孕，兩個月後流產。

　　之後一年，都沒有再懷孕。

　　惡霸不讓她回家，秦明宇便偷偷去見姐姐。

　　骨瘦如柴，臉色蠟黃，若非還能動，其他的和死人無異。

　　他拉著她的手，哭得顫抖：「姐姐，還有一年，我就要去縣裡上高中了，到時候，你也去縣裡，隨便找個餐館刷盤子都行，你再堅持一下好不好？」

　　姐姐如從前那般，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

　　是比上次更長久的沉默。

　　最後，還是應了一句：「好。」

　　中考前兩個月，姐姐又懷孕了。

　　秦明宇知道消息的時候，心驚膽戰。

　　他不知道懷孕流產對女人意味著什麼，但是卻知道，姐姐每次流產後，都會少了很多精氣神，看起來更虛弱了。

　　前面的孩子都是兩個月的時候沒的，這次呢？

　　考試結束，姐姐這次沒有流產。

　　秦明宇常去看她，她很瘦，快個月的時候，肚子還是有了些起伏。

　　轉眼，也到了出成績的時候，知道自己被縣第一高中錄取的時候，秦明宇飛快去了姐姐家。

　　一推門，卻見惡霸壓在姐姐身上。

　　她身下一片血紅。

　　秦明宇腦子空白，拿起旁邊的凳子，砸在惡霸頭上。

　　他昏死過去。

　　秦明宇抱起姐姐：「我送你去看醫生，姐姐你堅持住！」

　　「不用了，」

　　她虛弱拉住秦明宇的胳膊：「考上了嗎？」

　　秦明宇哭得說不出話，隻能點頭。

　　抱著人出了屋，姐姐笑了一下：「那，就好……明宇，快離開，這裡吧……」

　　她胳膊垂落。

　　世界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