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林啟正笑着擺擺手說:“别動别動,今天把鄒小姐安排在吳院長身邊,是有事要向您請示彙報。”
原來我旁邊這位嗓門頗大的人就是高院主管刑事審判的吳院長,隻聽吳院長回答說:“哎喲,林總的朋友,有什麼要求盡管說,我們一定照辦。”
林啟正舉起酒杯,說:“待會再談工作,來,先喝酒!”
這餐飯一直吃到九點多,場面十分熱烈,在大家的言談中,我才發現今晚到場的都是省裡政法界的首腦,而且他們都似乎對林啟正十分尊重,而林,雖然年輕,卻由于财富撐腰,自有一種威嚴。
當然,我趁着吳院長高興之際,也簡單地把那個案子提了提,吳院長答得倒是爽快:“等案子到了高院,你再來找我,我和刑庭的同志說說,如果确實可以不殺,還是應該不殺嘛。殺人又不是什麼好事。”
林啟正倒是耳尖,聽到了我們在說這事,隔着桌子對吳院長說:“吳院長,請您一定關照。”
吳院長馬上說:“沒問題,林總你放心,來,我敬你一杯。”
在酒店門口,大家熱烈握手,各自散去。隻剩下我,林啟正,和他那幾個不知何時鑽出來的跟班。
林啟正走下台階,掏出車鑰匙,打開車門,回頭對我說:“我送你。”
我有些不好意思,客氣地說:“不麻煩您了,我自己打車回去。”
“走吧,沒關系。”
吃飯已經讓我十分辛苦,此刻完全沒有情緒再和他應付,但他堅持,我也隻好上了車。
坐進車裡後,我回頭望了望那幾個跟班,發現他們也立馬上了另外兩台車。
林啟正好像看出了我的疑惑,一邊看着後視鏡倒車,一邊說:“他們是保镖加助手,沒辦法,年初公安部門通知我們,說有黑社會打我們家的主意,想綁架勒索,所以隻好這樣。”
我看着他,不知該如何回應他的解釋,同情,還是恭維?借着路燈的微光,我發現他的眼睛泛紅,下巴出現了泛青的胡茬,神情疲憊。
他回頭看了看我,自嘲地說:“其實有錢人過得也不容易。”
我笑了笑,說:“今天先謝謝你了。如果這個案子真能槍下留人,我再好好感謝你。”
“怎麼感謝?”
“你說,隻要我能做到。”
“怎麼都可以,隻要别請我吃飯。吃飯,對于我來講,是工作中最痛苦的一部分。”
“難道你天天都這麼吃飯?”
“基本上是這樣。”
“天天這樣吃,确實受不了。”我很同情地說。
他點頭,算是接受了我的同情。
前面到了個十字路口,他問:“左還是右?”
我連忙疊聲說:“不遠了,林總,不用特意送我,我下車,打個的一會兒就到家了,你也很辛苦了。真的不必送了……”
“左還是右?”他放慢車速,繼續問,完全不回應我的推辭。
“右。”我隻好說。
他熟練地将車轉上了右邊的馬路,後視鏡裡那兩台車也不遠不近地跟着。
“你這麼辛苦,哪來時間陪女朋友?”我想活躍氣氛,仗着一起吃了晚飯的分上,找了個私人話題。
他專注地開着車,似乎沒有聽見我的話。
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禮,尴尬極了。轉頭望向車外,本來就因為酒精而發熱的臉,此時更加潮紅。心裡暗罵自己:你是什麼東西,真是自作多情,想和别人作朋友。
這時,我看見了自家熟悉的街口,趕忙喊:“林總,我到了,請停一下。”
他側頭看了看路邊說:“這裡是國稅局的辦公樓啊?”
“對,我就住在後面,走進去就好了,謝謝,謝謝!”沒等他車停穩,我就打開車門,跳下了車。終于逃離了這個奇怪的人,我的心情輕松了許多,隔着玻璃,他舉了一下手,向我示意,然後加大油門,完全不管交通規則,壓過雙黃線調頭離去,後面兩台車也随之加速離去。
“有什麼了不起。”我嘟囔了一句,轉身向家裡走去。
爬上樓進了家門,看見小月的房裡還透着燈光。我推開房門,小月正坐在電腦前,聽見我推門的聲音,她手忙腳亂地關掉了一個窗口。我沖過去,大聲問她:“你在幹什麼?”
小月心虛地看着我:“沒幹什麼,和同學聊天啊。”
“我看到你剛關掉一個窗口,老實說,在幹嗎?”
“真的沒幹什麼。姐,我都這麼大了,你就别管我啦。”
“不管你,不管你,你如果真能讓我不管,我才謝天謝地呢?你幹的那叫什麼事兒?!”
“姐,我求你别說了,我再也不想提那件事了。”鄒月有些急了。
我感到頭有些暈,一屁股坐在她的床上,仗着酒勁,仗着剛才曾經和那個人相處,我直率地問道:“小月,你實話告訴我,你到底愛林啟正哪一點,就是因為他有錢?”
“姐,你喝多了,去休息吧,我不想說這些。”
“不,你告訴我,我一直想不通,有錢的男人多得很,姐也認識不少,改天給你介紹一個。”
小月背對着我,看着電腦屏幕,沉默了一會兒,開腔說:“我喜歡上他的時候,并不知道他很有錢。那時我剛進公司,上班第二天,見到他在公司門口,蹲在那裡和一個讨飯的老頭說話,我當時很奇怪,後來他跟着我上電梯,打電話安排别人給那個老頭買回家的火車票,還再三交待要送上火車,另外再給五百塊錢,我當時就對他印象很好。後來才知道他是我的部門經理,我們部門很大,有七八十人,我們這種小秘書,很難見到他,隻有開部門全體會議時,會見到他坐在上面。他不愛說話,但說什麼都很到位,很有力。姐,不隻我,我們那裡所有的女生都很迷他。”
“有錢的人做善事,隻是滿足于當救世主。”我說。
小月沒有搭理我,繼續說:“他總是那樣彬彬有禮,對職位再低的人也很客氣,上電梯他也會首先讓女生先上,哪怕是送盒飯的鄉下妹。但是,他又像是永遠與别人有着距離,沒有人知道他心裡想什麼,他好像也沒有朋友,沒有愛人。他總是那樣努力,又總是那樣疲倦,我好幾次看到他一個人坐在會議室裡發呆,一坐就是一下午。”
小月的這番描述,又讓我想起了剛才的林啟正,确實是這樣,我不由地點了點頭。
“有好幾次,我們加班到十二點多,他居然也跟着我們,工作到那個時候,然後安排車子,把我們一個個送回去,他站在公司門口,叮囑司機一定要看着我們每個人到家。去年秋天的時候,财務部組織一起去秋遊,所有的人坐一台大巴車,他一直坐在我旁邊。”
“你們聊了什麼?”
“沒聊什麼。他不怎麼說話,别的同事出節目,他就看着,鼓鼓掌。但是,回來的路上……”鄒月回憶着,臉上發出光來:“我太累了,搖着搖着睡着了,等我醒來,發現我一直靠在他肩上,他居然讓我一直靠在他肩上……”
我發現我錯了,我這樣讓她回憶,是錯誤的,于是我連忙打斷她:“任何一個男人都會讓你靠着,難不成還把你推開?!”
小月臉上的光瞬間消失,她的神情黯淡下來:“是的……我知道我是在做不切實際的夢,所以,我不會再讓自己做蠢事,就讓這個夢永遠留在我的夢裡,成為我的回憶。”
我的頭在酒精和小月抒情詩的雙重作用下,愈發痛了起來,我站起身,拍拍她的肩,說:“這樣就好,别想得太多,最好連夢也不要有,一覺到天亮。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我先去睡了。”
我回到自己房間,連衣服也沒有脫,就倒在床上,率先做到了一覺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