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進行線索整理的自然還是樓越淩。對于這種事她本就熟悉，所以整理起來也比較順暢。施雲岫因為受傷，目前太費腦子和體力的事情都不宜做。而謝别夢則一直守在她身邊，寸步不離。

　　“宮懷羽要來了。”施雲岫躺在謝别夢的懷裡。她有些頭暈，卻說不清是因為什麼。

　　謝别夢的身體僵硬了一下，卻沒說什麼。

　　“别這樣，我找她是為了公事。”施雲岫雖然覺得這種事已經不需要再多解釋，可是感覺到謝别夢那一瞬間的僵硬，她還是說了一下。

　　“我知道。可是我讨厭她。”謝别夢老實道。

　　施雲岫扭頭看着一臉别扭的謝别夢，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腮幫子。“你真小氣！也不想想，若是沒有她，我如何能安心将聖者之位傳承出去？她是幫了我，也就是幫了你，别總不給她好臉色看。”

　　謝别夢被戳得沒脾氣，委屈地看着已經戳上瘾的施雲岫。

　　“小夢，再給我一些時間。”施雲岫重新靠近謝别夢懷裡，身心的疲憊越來越嚴重，她清楚自己已經無法再撐多久了。

　　午後，宮懷羽到達沉煙山莊。施雲岫和她自然免了客套。小花廳裡，隻有施宮二人，連謝别夢都被施雲岫打發出去。

　　“你的臉色好差。”宮懷羽一見面就發現了，隻是剛才人前不好表現出來。

　　“鸩羽形勢危險，你該有所耳聞。”施雲岫正色道。

　　宮懷羽點頭。“我聽說了一些。目前情況怎麼樣？”

　　施雲岫将謝天希的要求說了一下，宮懷羽皺眉道：“他要做什麼？”

　　“代替施家成為聖者家族。”施雲岫嘴角微微翹起，露出鄙夷的笑容。謝家的野心何時這麼大了？

　　宮懷羽沉思了一會兒，擡頭道：“雲岫，謝家是不是掌握了什麼我們不知道的秘密？”

　　這點倒是和鸩羽衆人想到一起去了。施雲岫點頭，“我們這邊也是這樣想的。此事應該和當年謝家的滅門有關。那一段武林公案，施家當年着意調查卻始終沒有明确的結果。”她頓了頓，“此番我請你前來，有兩件事。第一，希望你能去會會秋一荻，我怕幻宮和謝家聯手，我現在的身體已經做不了太多事，一旦幻宮攪合進來，我隻能快刀斬亂麻。第二，懷羽，無論武林出了什麼亂子，你記着，我施家屬意傳承的武林聖者家族就是你宮家。下一任的武林聖者就是你。隻要你不亂，宮家不亂，其他的事情自有我一力承擔。”

　　“雲岫！”宮懷羽拉住了她的手。手上已經失去了往日熟悉的溫度，變得冰冷無比。“答應我，别讓自己出危險。”

　　施雲岫笑了笑，摸摸抽回自己的手。“懷羽，身為武林聖者，最該明白天道循環的道理。有些事冥冥中早已注定，強求不來。”她的手握住了茶杯，借此得到些微的溫暖。“你那邊的動作最好快一點。”

　　宮懷羽抿緊了薄唇，隻是定定看着對面的女子。她們一見鐘情，惺惺相惜。原本是最有可能攜手走下去的，可是她們之間放入了一個武林。兩人都不是小女兒陷于情愛之人，她們是注定要在武林史冊留名的人。求而不得，是一種痛苦。可是身在武林，她們的性格讓她們必須做出這樣的選擇。

　　與其相濡以沫，何若相忘于江湖。

　　錯過了，終究是錯過了。

　　宮懷羽曾經的雄心霸氣，如今幾乎已經快要成功的時候，卻完全體會不到心滿意足的感覺。也許她失去的要比得到的更多。但是無論如何，這都是她自己做出的選擇，是非對錯，她都不會後悔。

　　施雲岫的頭還是有些昏沉。她讨厭這種頭腦不清醒的狀态，這會讓她的無力感更甚于身體的傷痛。“你去找越淩前輩吧，她會囑咐你一些事。有什麼不懂的盡管問她，不是什麼時候都能問到武林活字典的。”

　　宮懷羽已經注意到施雲岫說話時總有一些若有似無的遲疑。她心裡吃驚不小，這種細微的變化，如果不是熟悉施雲岫的人絕對覺察不到。“你怎麼了？”

　　施雲岫搖搖頭。“我休息一下就好。你快去吧，不要耽誤時間。”

　　宮懷羽說什麼都要先扶着施雲岫回房間去休息，看到她躺在床上閉起眼睛，這才出門去找樓越淩。

　　院子裡碰到謝别夢，兩人都停下了腳步互相對望着，隻是原本嚴重的交鋒已經不見。她們注定無法相容，但是卻因為一個女子的存在形成了目前的局勢。

　　“雲岫不太對勁，我聽說煙兒還病着，你最好讓燕燕趕緊通知阮家人過來看看，我怕她出什麼事。”宮懷羽和謝别夢實在沒什麼話說，交代了這句也是怕施雲岫出危險。說完就去找樓越淩了。

　　謝别夢也是覺得施雲岫最近都不太對勁才過來看看的。到了小花廳見兩人都不在，就趕緊過來看看。這時聽了宮懷羽的話，心裡更加不安。她進了施雲岫的房間，施雲岫并沒有睡着，隻是躺在床上閉目養神。聽見開門聲，已經睜開眼睛扭頭看着她。

　　“怎麼了？”謝别夢走到她的床邊俯下身子問。

　　施雲岫伸手撫上謝别夢的臉頰，“小夢，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

　　後面的話被謝别夢的手捂住。“雲岫，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這話的意思在明顯不過，若是有一天施雲岫不在了，那麼她謝别夢也不會在了。

　　施雲岫笑得溫柔。“你總是這樣，有些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了。”

　　謝别夢不答。她知道施雲岫的身體現在很差，受的内傷遲遲無法痊愈，這并不是一種好的現象。她不是自欺欺人的人，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她也知道施雲岫一定對她有所交代，可是這些她都不想聽。她隻想守着施雲岫，就像小時候施雲岫守在她身邊一樣。

　　施雲岫無奈，人世無常，她對于自己的身體還是有所估計的。但是她也怕萬一自己不行了，那麼留下目前的武林局勢會讓她不安的。她需要将一個安定的武林轉交到宮懷羽手裡。如果自己真出了什麼事，那麼謝别夢無疑是個好人選，就如同其父仲息一樣擔負起制衡武林黑道的職責。可是現在謝别夢完全不肯聽她說，總是在回避這麼話題，這讓施雲岫哭笑不得。不過就是個假設，謝别夢怎麼連個假設都聽不得呢？

　　“我……我去讓燕燕叫阮家人過來。”謝别夢看不得施雲岫那種看透萬物的平和眼神。

　　望着謝别夢離去，施雲岫也隻有苦笑。她強迫自己不去想太多的事，她需要時間讓自己的頭腦完全清醒，目前局勢危急，她不想因為自己的失誤導緻事情的失敗。

　　樓燕岚聽了謝别夢的話，立刻傳了消息出去。她的心裡那種不好的預感似乎就要成真了。她蹙着眉頭看着謝别夢，“别夢，無論發生什麼，我希望你能冷靜。”

　　謝别夢點頭。“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好好守着雲岫吧，其他的事交給我們。”樓燕岚笑道。

　　曲紅绫這段時間一直陪着阮煙羅。樓燕岚本事很大，阮煙羅要的藥材都已經找到送來。阮煙羅配制好服下，蠱毒似乎又被克制了一些。不過還是沒有解除。阮煙羅卻不氣餒，執着地調整着解藥的藥材。

　　晚飯後，阮家二小姐阮雲羅趕到。衆人寒暄完，阮雲羅先去看了施雲岫的情況。診脈之後，阮雲羅沒說什麼，隻是要施雲岫好好休息，不要費神。而後她又去看了阮煙羅，對于阮煙羅中的冰玉蠱，她其實也幫不上什麼忙。不過有個人一起參詳總是好的。

　　曲紅绫看着這姐倆說得熱鬧，自己也插不上話，幫不上忙，于是利用這段時間回房間好好休息去了。

　　見曲紅绫走了，阮煙羅道：“二姐，雲岫的身子怎麼樣？”

　　面對自家人，阮雲羅沒有隐瞞。“能保住她的命，但是……”

　　“武功保不住了是不是？”阮煙羅号稱醫毒雙絕，這點早就看出來了。如果不是因為她中了冰玉蠱，施雲岫兩次強行催動自身内力為她壓住蠱毒，也許還有辦法。

　　阮雲羅點頭。“可惜了。而且……我看施姑娘的樣子，還需要盡快決斷。如果要保有武功，以我的能力，恐怕到最後連她的命都保不住。”這番話她能坦然地對阮煙羅說，是因為她們阮家人都明白“藥醫不死病”的道理。無論心裡多麼不甘心，有些傷病就是無法治愈，有些性命就是無法挽救。所以阮家人對于生死一向都不存在僥幸的心理。他們看慣了太多的生死，已經完全能夠不為主觀情緒而變化，隻保證最客觀的判斷。

　　阮煙羅歎了口氣。無力回天的痛苦，她小小年紀經曆得還不多，但是僅僅施雲岫這一件，就足夠她深刻體會這種感覺了。

　　無論多麼的妙手回春，這世上依舊有那麼多的無能為力。這是醫者的痛苦，而且将永遠無法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