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已經出現了一幢有些氣勢的建築。進了大門,一路穿花繞樹,若不是有人引領着,施雲岫早就迷路了。饒是她記憶力驚人,這會兒也早就轉暈了。直到來到一處正堂前,大門是敞開的,在門外就可以看見裡面的一切。
正堂裡金碧輝煌,很有些富貴的樣子。可是卻和這院子裡的精緻有些格格不入。兩邊各八名宮衣女子侍立,各個都是人間絕色,卻隻是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裡。正中間高坐一名華服女子,滿頭珠翠,雖然顯得有些俗氣,卻也是個美人。
引路的兩名女子其中的一個走進正堂通報,很快又出來道:“施姑娘,請。”
施雲岫剛剛踏進正堂,兩邊十六名女子已經齊齊出手。每人袖子裡都出現了兩柄短劍,劍柄上系着彩色的綢帶。施展起來,格外的好看。
可惜施雲岫此刻沒有心情去欣賞,她的身子淩空躍起,避過了最近兩人的短劍。一直握在手裡的無心劍已經出鞘,華光一道直刺前面的女子。那名女子閃開這道劍鋒,卻給了施雲岫落腳的地方。施雲岫剛一落地,劍鋒橫掃,一招“春風化雨”,劍鋒劃出一個圓弧,呈扇面一般釋放出華光。劍鋒迎上三名女子的短劍,那三名女子紛紛後退,根本無人可撄其鋒。
施家的無心劍法,追求的是無心無形,施展開來威力驚人。正堂裡空間有限,施雲岫的劍招并不詭異,卻透着玄妙,讓人窺不透她的下一招走向。短短的工夫,施雲岫已經闖過了十六名宮衣女子的阻攔,成功來到相思島主的面前。
華服女子鼓掌道:“不愧是施家的四小姐,這無心劍法的玄妙終于是讓你參透了。”
施雲岫不動聲色地調整着呼吸,方才的那一番交手令她體内血氣翻湧,這會兒她不敢亂動,生怕吐出血來。
“果然是你。我早該猜到的,除了你,還有誰會将霓虹劍法外傳。”
華服女子笑得妩媚異常,“你現在猜到也不晚啊。隻要你肯來,我随時歡迎。算起來,我可還是你的長輩,見面你連安都不請,施家的規矩已經這麼差了嗎?”
施雲岫冷笑。“謝眉,你已經不是我施家人,憑什麼讓我給你請安?”
“哎呦呦!說得好無情啊!不愧是練了無心決的人。”謝眉誇張地說。突然神色一冷道:“你們施家都是絕情之人。是你們施家對不起我,别說得像我理虧一樣。”
施雲岫轉頭,眉間一抹哀愁轉瞬即逝。“那些事都已經過去了,是非對錯,你我心裡自有論斷。我隻與你說眼前,你派人追殺我,是不是為了謝别夢?”
謝眉的衣袖一擺,十六名宮衣女子已經退了出去。“施家家主曾說過,雲岫之才不輸男子。無論将你嫁于哪個世家,你都将是當家主母的不二人選。也是因為這種考慮,才沒有讓你修習無心決。”她的眼睛看着施雲岫,緩緩繼續道:“可惜造化弄人,你終究還是走上了斷情棄愛的這條不歸路。”
施雲岫不說話,面前這個女子十年前還是她施家人,是她的長輩,是她十一叔施澤敏的妻子。同時也是金陵謝家的二小姐,武林第一美人謝舞的堂姐。十年前,謝眉因不守婦道被施澤敏一紙休書趕出施家,彼時謝家已經被滅門,謝眉很快就在武林中銷聲匿迹了。
今日再見,往事曆曆在目,可惜已經人事全非。施雲岫在看到嚴紫幽的時候,就在想謝家還會有誰活下來。想來想去,她也隻能想到這個曾經的嬸娘。再看到沈清愁的霓虹劍法時,她更加肯定了心中的想法。謝眉出嫁得早,霓虹劍法真正的精髓并沒有領悟到。所以她教出來的霓虹劍法,在謝别夢眼中都不算真正的霓虹劍法。想到這一點,對于自己被追殺,施雲岫反倒有些釋然了。
施家是武林聖者家族,規矩比天大。不守婦道這種在普通百姓家都是大罪的行為,在施家門裡沒有被殺就算是手下留情了。若不是因為謝眉是謝家人,也不會有這麼好運。那時謝舞已經過世,謝眉成為唯一活着的謝家人。家主不忍,才隻是将她趕出施家。
謝眉會記恨,施雲岫并不奇怪。想要報複施家她也可以理解。可是後來發生的一系列追殺行為總是讓她覺得奇怪。謝眉的本事她是清楚的,斷不會數次出手都是輕描淡寫。這簡直就像是故意在提醒她一樣。
在無心山莊養傷這段時間,施雲岫腦子裡總是在想着這件事,她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很難殺死的人。無心山莊裡一共才幾個人,相思島多派幾個人來,就是拿人填也填進來了。她想不通,所以按兵不動。直到她收到樓燕岚的消息,相思島滅了海砂幫,這其實是一種警告。施雲岫若是再不露面,相思島的人還會出手。
施雲岫不得不來相思島見謝眉,否則不知道下一個會遭殃的門派是哪個。武林中門派林立,相思島下一步會去攻擊哪個,她完全沒辦法提前做出應對。
“舍一人,救萬人,實乃人間正道。”大哥施卓聞曾經對她這麼說。
謝眉說了一番話,卻沒有得到施雲岫的反應,有些不滿。“這種時候還敢分神,你真是嫌自己命長啊。”說着,她的雙手也出現了兩柄短劍。一劍直刺咽喉,一劍橫切小腹,謝眉一上來就是殺招。
施雲岫身子一擰,已經将雙劍避過。未等回頭,背後寒氣襲來,顯然是雙劍又至,施雲岫不敢托大,無心劍背到身後,劍鋒輕撩,架住了這一劍。一劍架雙劍,本是争得毫厘,謝眉卻是一聲冷笑,雙劍力道不減,反而加大了許多。施雲岫心頭雪亮,明白這是對方知她有傷,故意和她比拼内力。她現在哪能拼内力?奈何這劍上力道一大,她現在想抽劍後退已是不能。
施雲岫的嘴角已經流出鮮血。之前被她強行壓下的血氣翻湧而出,她的手腕用力,無心劍寒芒暴漲。謝眉隻覺得手上一痛,雙劍已經被彈開。施雲岫踉跄前行了幾步,扶住了一旁的椅子才看看穩住身形。
“到底是無心劍,威力真不能小觑呢。不過四丫頭,你還逃得掉嗎?”謝眉有恃無恐,方才她雖然沒有占到什麼便宜,卻也看得出施雲岫傷得不輕,總歸是逃不掉的。
“殺了我,對你有什麼好處?”施雲岫抹了把嘴角的鮮血,盡量使自己不那麼狼狽。
“隻憑你姓施,我就有足夠殺你的理由。”謝眉冷冷地說。她一步步踏前,手中雙劍一分,再度刺向施雲岫。
施雲岫靠在椅子上,眼睜睜看着雙劍襲來,卻毫無反應。雙劍已經刺入了她的身體,然後皺眉的卻是謝眉。她覺得不對,雙劍刺入的部位似乎和她預想的不一樣,并沒有刺入對方的心窩。
“你的霓虹劍法始終不到家啊。”施雲岫歎道。她的右手猶自握着無心劍,劍鋒微動,寒光凜冽。可是她的左手此時卻已經伸出,手中赫然也握着一柄極短的短劍,短劍已經抹過了謝眉的脖子。
謝眉在看到施雲岫的左手伸出的時候就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她已經盡量的後退了,卻還是沒有退出施雲岫左手短劍的擊殺範圍。脖子上一痛,鮮血已經噴湧而出。
“劍……劍……”謝眉倒在地上,不甘心地發着單音。
“沒錯,是‘劍底無心’。”施雲岫的樣子也好不到哪去,這一張嘴,鮮血一口接一口地吐了出來。方才她自知以她目前的身體情況根本毫無勝算,唯一的勝機就是謝眉想要她的命。那麼謝眉雙劍刺中她的一刹那必然會放松,這是她唯一的機會。施家無心劍法的最大絕招“劍底無心”就這麼施展出來了。
無心劍,為何得名?因為此劍無心。原本就很薄的劍身竟然是中空的,裡面還藏着一柄短劍。這是施家無心劍的秘密。能夠看到劍底無心這一招的人都已經是死人了。
謝眉本是知道的,因為她曾經是施家人的緣故。但是她也僅僅是聽說過,并未曾親眼見過這招的威力,今次見到,竟然就被一招絕殺。
施雲岫的身上還插着那兩柄短劍,鮮血已經将她的白衣染紅。她知道自己此來的目的已經達成,她也知道自己沒有能力活着離開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殺了相思島主,為武林赢回了安甯,也保證了謝别夢的安全。
我能做的,也就僅此而已了。施雲岫心裡這麼想着,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手中的無心劍也已經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