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怕客棧裡的一行人等得急了,一路快馬加鞭趕了回去。曲雁華還是回了曲家所住的客棧,并沒有露面。施雲岫心裡感歎,這位曲家大少的沉穩内斂,猶在厲詠豐之上。
客棧這邊一見施雲岫回來,立刻都圍了過來。厲詠豐見施雲岫無恙,也就放心了。指揮着厲家人各行其是去了。
“怎麼就一個人離開了?我們都擔心死了。”阮煙羅拉着施雲岫的手,順手搭上了寸關尺。
施雲岫挑眉,對于阮煙羅的動作格外的配合。阮雲羅笑道:“看你急的,總要讓雲岫坐下吧。”
阮煙羅此時卻收回了手,吃驚地望着施雲岫。“怎麼做到的?”
阮雲羅見妹妹這副表情,也不顧自己方才說的話,拉住施雲岫的手腕繼續診脈,然後也是一臉震驚的表情。
最後倒是厲蕖枝比較靠譜地将衆人都讓進了她的房間。施雲岫笑道:“你們該知道‘閻王’谷奪命。”
阮家人自然知道。谷奪命綽号“閻王”,世人隻道是因為他嗜殺成性,卻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他醫術精湛,如同閻王一樣執掌人的生死。尤其是對武林中人來說,他治療内傷的能耐連阮家人都望塵莫及。
“他還活着?”阮雲羅驚訝道。
阮煙羅皺眉道:“你的内傷是他治好的?”
曲紅绫奇怪地望着阮煙羅,以她的醫術不應該看不出施雲岫并沒有痊愈的。為何會這麼說?
施雲岫搖頭道:“我的内傷能夠痊愈,你們二人最清楚。如今的脈象不過是個假象而已。”
阮雲羅歎道:“外強中幹。”
“即便如此,谷奪命也是一個奇人了。”阮煙羅出聲時,這位閻王已經退隐江湖。她在家聽到很多關于谷奪命的傳說,原本還有些不服氣。想她人稱“醫毒雙絕”,本身又是天生的百毒不侵。出身神醫世家,得四叔阮璟升親傳,正是少年氣盛的時候。如今雖然未見谷奪命其人,但隻看他暫時治好了施雲岫的内傷,就知道在這一方面,自己并不如人。
“為什麼不告訴我們呢?”一旁的厲蕖枝問道。
幾人也都好奇這個問題。施雲岫喝了口茶,“谷奪命肯救我是因為和施家的交情。這并不意味着他已經棄惡從善。若非當年他和魔尊仲息的誓約,如今武林中他已經沒有,隻怕早就血流成河了。我若是明言,你們勢必要陪同我前往,到時候反倒治不了我的傷。反正我是施家人,他不會對我不利的。”
曲紅绫看着幾人都若有所思的樣子,起身招呼大家去吃飯。前後折騰了這麼久,天已經完全黑透。衆人因為擔心施雲岫,晚飯還沒吃呢。
吃了晚飯,衆人各自回房休息。曲紅绫本來和阮煙羅一間房。不過現在施雲岫要保護,阮雲羅又在,她也不好做得太露骨。所以主動要求和施雲岫同房。
厲蕖枝聽了這個消息咽了口口水。暗道紅绫真有勇氣。這要是讓别夢多心了……想想就覺得可怕。
這一夜,風平浪靜。翌日啟程,施雲岫的氣色比之昨晚回來時又好了很多。
就這樣行了近十日,終于進入山西地界。一路厲詠豐帶人保護,倒也沒出什麼大事。唯一一次就是走過一座山的時候遇到一小股山賊出來劫道。厲家人都沒怎麼使用武功,那一把把削鐵如泥的寶刀寶劍,切瓜砍菜一般将山賊的兵刃都砍斷了。吓得山賊們嚎叫着四散奔逃,反倒是厲家人覺得莫名其妙。他們這邊架勢才拉開,對手就沒了。
“終于到達山西了。”施雲岫看着外面的景物,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似乎都飄着陳醋的味道。
車簾一挑,厲蕖枝蹦了上來。“我三哥說這裡有一個好友,不如我們去那裡借住。”
“我們這麼多人,方便嗎?”曲紅绫問。
“有什麼不方便的?三哥既然提出來了,就一定已經想到這個問題了。”她的眼睛看着施雲岫,畢竟這個隊伍真正做主的是她。
施雲岫從車窗向外望去,似乎對于窗外的景色十分感興趣。她自接任武林聖者起,多半時間都在江南,因為那裡武林門派密布,出的事情也比較多。山西她兒時曾随父母來過一次,這麼多年過去,早已經認不得了。
“既然是厲三少的好友,那免不得要叨擾一下了。”
厲蕖枝得了話,立刻去找厲詠豐了。
一隊人行到一處山莊門口,衆女下了馬車,擡頭望見山莊大門上的匾額上刻着四個大字——靖雲山莊。
“原來是秦家。我都不知道咱們走進了靖雲山莊的範圍。那倒是一定要來拜訪一下了。”曲紅绫笑着說。
靖雲山莊,在武林中有着赫赫威名。不過莊主秦華為人低調,很少在武林中露面,這才給人留下靖雲山莊不是很有名的印象。
厲詠豐此時也已經走過來,聽見曲紅绫的話,道:“曲姑娘果然有見識。我與此處少莊主是好友,此番若是過莊不入,實在說不過去。還要多謝施姑娘成全。”
施雲岫也在擡頭望向大門上的匾額,“能夠拜訪靖雲山莊,對于雲岫來說也是難得。厲三少客氣了。”
這時上前叫門的厲家子弟已經叫開了大門,從門裡出來數名家丁模樣的人,為首的藍衣青年,英姿飒爽,眉目如畫,是個難得的美男子。他一眼望見了厲詠豐,大步過來道:“詠豐兄,你真是稀客啊!”
厲詠豐拍着來人的肩,笑道:“子雲兄,此番我可是來府上打擾了。”
秦子雲大笑道:“好說好說。你若是不來,我才要怪你呢。”
厲詠豐和他寒暄完,側身介紹幾名女子。待介紹道施雲岫時,秦子雲的表情出現一瞬間的僵硬,然而很快恢複了常态。“原來是武林聖者,子雲失敬。”
施雲岫點頭示意。“我們一路行來,今晚要打擾府上了。”
秦子雲點點頭。“施姑娘不必客氣。”他一面命家丁進裡面送信,畢竟武林聖者是不能怠慢的。一面讓着施雲岫等人進入山莊。
施雲岫走得不快不慢,以她在武林中的地位,即使是各大世家都要略遜一籌。這一路她将靖雲山莊細細打量了一番。“靖雲山莊果然不同凡響,卻不知莊主身體可好?”
秦子雲道:“家父身體康健。”
施雲岫點頭,卻不再說話。
一行人在山莊正廳見到了莊主秦華。大家寒暄之後厲詠豐說明來意,秦華立刻安排人去準備客房。
這邊大家随意閑聊着,施雲岫的臉上卻露出疲态。雖然她強挺着,在場衆人卻都已經看出來。想到馬上還有酒席要參加,阮煙羅道:“秦莊主,雲岫有傷在身,應當去休息了。”
秦華道:“我不知施姑娘有傷,陪着我說了這麼多話,實在罪過。來人,送施姑娘去客房休息。”他又對衆人說:“酒菜已經備好,衆位入席吧。施姑娘的飯菜我會單獨命人送到房間去的。”
客随主便,主人家拳拳盛情,衆人也不好說什麼。施雲岫起身道:“親莊主,雲岫身體不适。這就先告辭了。”
秦子雲也跟着起身道:“爹,我為施姑娘帶路。”說着也走出正廳。
去客房的路上,秦子雲和施雲岫都沒有說話。到了客房門口,施雲岫道了聲“多謝”,就想推門進去,卻聽秦子雲道:“雲岫……”
施雲岫轉身,看着秦子雲等他繼續說下去。
“你過得好嗎?”秦子雲此時早已經沒有了英姿飒爽的氣質,取而代之的是連綿不斷的如海深情。
施雲岫對于這樣的問題并不陌生。“我很好。子雲,很高興再次見面。”
幾乎沒有人知道,靖雲山莊少莊主秦子雲,正是施雲岫當初締結婚約之人。施雲岫天資聰穎,極有擔當,是當家主母的絕佳人選。所以施家前任家主為她安排了靖雲山莊作為施家聯姻的對象。這件事因為當時兩人還小所以并未對外公布,僅僅由施雲岫的父母帶着年幼的施雲岫來拜訪過一次。
若不是梵天樓一劫,造成施家人才凋零殆盡,施雲岫此時已經是秦子雲的妻子了。
施雲岫退了婚約,接下武林聖者令成為武林聖者。秦華沒有說什麼,秦子雲也沒有說什麼。施雲岫以為此事已經了結。但是此時看來,至少秦子雲的深情她還是可以輕易看出來的。
“怎麼就傷了呢?”秦子雲立在門口,風吹起他的頭發,更顯得豐神俊朗。
施雲岫沒有逞強,笑道:“因為太多的事情需要面對。”
“你……雲岫,讓我幫你可好?”秦子雲說着話的時候居然臉紅了。和方才與厲詠豐寒暄時完全不同。
施雲岫搖頭。“子雲,謝謝你包容我的任性。沒有怪我退婚。這是我最感激的地方,至于其他,終究需要我獨自面對的。”說完轉身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秦子雲自然無法跟進去。他站在門口呆呆地望着已經關閉的房門,心裡最後那點希冀被現實砸得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