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我的父親會突然要離開我。」他仰起臉來，逼回蓬勃欲出的眼淚，抽噎道，「我很難想象，如果我的父親哪天沒有了，他去世了，我們家……」

　　他說不下去了。

　　掩面痛哭。

　　沈沐歡把他抱住，輕輕地撫著他的頭髮，眼眶跟著泛起了紅。

　　「別難過了，爸一定會沒事的，他會長命百歲的。」

　　醫院裡。

　　莫念初表面上看來，她並沒有兒女那般的難過。

　　其實，她的心已經碎過幾萬遍。

　　顧慕初一直陪在她身邊。

　　顧少霆現在看起來，並不像常規的病人那般虛弱。

　　真正發病的時候，也隻有莫念初見過。

　　她看著病床上的男人，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別害怕，相信少承和之珩。」

　　男人擡手撫了撫女人的小臉。

　　反過來安慰她，「我不害怕，倒是你，別擔心我。」

　　莫念初心口難受的厲害。

　　她怎麼會不害怕呢。

　　風風雨雨地跟他過了三十多年。

　　他們剛剛走到生出白髮，他就要……

　　眼眶泛起紅，鼻頭也跟著酸脹。

　　她想擠一抹笑給他，卻流出了兩行淚。

　　顧少霆擡手把她擁進了懷裡，「我們不是說好了，不要哭的嗎？如果我真的下不了手術台，我的後事，這個家裡的瑣碎，都需要你，你要堅強。」

　　「我不想讓你走。」莫念初極力的隱忍著，可她太難過了，眼淚滴進他的頸口，熱熱的，又涼涼的。

　　顧少霆知道，一旦他離開，最難過就是莫念初。

　　從年少時的生死糾纏，到年老時的相濡以沫。

　　他們已經成了，彼此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不是說，手術有三成的把握是成功的嗎？興許我命大呢。」他輕輕地為女人拭掉眼角的淚，吻了吻她的額頭，「好希望能再多給我十年，我想看看你變成小老太太的樣子。」

　　他笑著，卻異常地悲慟。

　　莫念初在顧少霆的懷裡抽泣著。

　　一旁站著的顧慕初，哭著跑出了病房。

　　她一個人坐在醫院的椅子上，望著遠處發獃。

　　眼淚怎麼擦，都擦不完。

　　顧聿一和沈沐歡面色沉重地走進來。

　　看到她哭，沈沐歡快走幾步，來到她的面前，「慕初。」

　　「二嫂。」顧慕初收起眼淚，看向了沈沐歡，「你們來了。」

　　「媽怎麼樣啊？」她問。

　　顧慕初搖頭，眼淚又無聲無息地流了下來，「媽媽總是在我們面前故作堅強，其實，她隻是個脆弱的小女孩，剛剛她抱著爸爸哭得像個孩子。」

　　這話聽得令人辛酸。

　　沈沐歡回頭看了一眼顧聿一。

　　這個時候，還是讓父母單獨獨處一下吧。

　　他們應該有很多的話要說。

　　「老公，咱們在外面坐會兒吧。」

　　「你陪慕初在這兒，我去找大哥和小叔問問情況。」顧聿一說。

　　「也好。」

　　病房裡。

　　莫念初擦了擦臉上的淚，緊緊地靠在顧少霆的兇前。

　　她從未設想過，有一天，他會比她離開的要早。

　　「少霆，我們好多年，都沒有好好的說說話了，這些年，你忙你的，我忙我的，後來就忙孩子們的事，我都忘了，我們都不再年輕了。」

　　他笑著抱緊了她，「是啊，我們都老了，想想年輕的時候，我凈惹你生氣了。」

　　「是啊，可那時你是健康的，如果我們的人生能重來一次，就讓我們在橋上相遇的時候，就勇敢一點，大膽一點，好不好？」

　　男人墨色的眸子，望向窗外的，「好，讓我們沒有誤會的開始，好好的幸福地走一輩子。」

　　兩人緊緊抱著。

　　像在做最後的分別。

　　手術定在了下午三點。

　　莫念初親自為他穿好了病號服，孩子們就站在病房裡，個個面色凝重。

　　她踮起腳尖，微笑著吻了吻他的唇，「少霆，我們等你出來。」

　　「好。」他擡手將她的碎發別到耳後，溫柔寵溺中透著大家都未見過的柔情，「別擔心我。」

　　「嗯。」

　　顧之珩走到顧少霆的面前，輕聲說，「爸，差不多了，咱們去手術室吧。」

　　「好。」

　　顧少霆是自己走進的手術室。

　　手術室的門剛剛關上。

　　站在門口的莫念初就暈倒了。

　　「媽……」

　　「媽……」

　　「媽……」

　　顧慕初，顧聿一和沈沐歡，三個人幾乎是同時沖了過去，扶住了莫念初。

　　「醫生……」

　　顧聿一抱起莫念初，六神無主地喊人。

　　人，很快送去了急救室。

　　顧慕初要跟過去，沈沐歡阻止了她，「慕初，你在這兒守著，媽有我們，你別擔心。」

　　「二嫂，辛苦你了。」

　　「沒事。」

　　在等候顧少霆手術的時間裡。

　　顧慕初不知道拜了多少神仙。

　　她知道這沒用，可她願意為父親祈禱。

　　那是最愛她的父親。

　　從小到大，她是在父親的懷抱裡長起來的，他對她從來沒有要求，隻有寵愛和順從。

　　她寧願用自己三十年的壽命，換父親可以活著下手術台。

　　「慕初。」

　　走廊的盡頭。

　　兩個人急匆匆地走了過來。

　　顧慕初擦了擦眼角的淚望過去，「大嫂，關叔叔，你們怎麼都……」

　　「慕初，你爸他進去多久了？」關韋面色焦急。

　　顧慕初看了眼時間，「差不多有一個小時了。」

　　「媽呢？」關星辰沒看到莫念初。

　　「媽暈倒了，二哥和二嫂在陪著。」

　　「媽暈倒了？沒事吧？」關星辰很緊張，「我先去看看媽。」

　　顧慕初眼眶又是一紅。

　　「關叔叔，你說我爸他，能不能下來手術台啊？」

　　關韋看著女孩哭得有些紅腫的眸子，心疼的撫了撫她的背，「別怕，你爸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他一定會挺過來的。」

　　「如果我爸出事了，我媽她……」她不敢想象，一系列的連鎖反應，「……我們這個家，要是沒了我爸，我們真的就……」

　　「不會的，你爸他這輩子，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一個小手術而已。」

　　關韋安慰著孩子。

　　可他憂忡的目光，卻在告訴自己，他心裡也不確定。

　　三成希望的手術，就是在賭。

　　誰也不知道，最後的結果是什麼。

　　莫念初因為過度了憂思，一直沒醒，打著點滴，希望她能睡得安穩一些。

　　沈沐歡把顧聿一拉到一旁，輕輕地說，「你去爸的手術室門口守著吧，萬一裡面有什麼需求……，你也好及時的去處理，媽這兒，有我和星辰，你別擔心。」

　　「好。」他滿眼擔心地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母親，「好好守著她，有事，趕緊跟我講。」

　　沈沐歡很心疼顧聿一。

　　自從知道顧少霆病了，他整夜整夜的失眠。

　　短短幾天，都瘦了五六斤了。

　　「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