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方行俠仗義
他沒急著跨入園門,反倒踱向冷飲攤要了碗冰涼粉。玻璃碗裡顫巍巍的晶凍映著晚霞,薄荷糖水沁涼入喉時,餘光正掃過橋頭第三根雕花望柱,那裡殘留著半枚硃砂印痕。
方濤正捧著青瓷碗小口啜飲涼粉湯,木勺剛碰到唇邊,忽然被一聲悶雷似的嗓音驚得手腕一抖:「這啥玩意?」
系著靛藍圍裙的老闆娘慌忙搓著圍裙角解釋:「這是湘西涼粉,加了井水湃的,清暑解渴。」話音未落就被竹椅拖地的聲響打斷。
方濤循聲望去,四個身著綉暗紋寬袍的男人正圍在攤位前,腰間長短刀鞘隨動作叮噹作響。
領頭那個用鐵扇柄敲了敲寫著「冰涼粉」的杉木招牌,飛濺的木屑驚得老闆娘後退半步。
「倭人武士?」方濤險些嗆著。綴著金線的黑緞袴在陽光下泛著詭異光澤,讓他想起前些日子戲班子演的《戚家軍》。
更紮眼的是他們身後那個點頭哈腰的年輕人,油亮的辮梢隨著摺扇搖晃在青布衫上掃來掃去。
此刻那年輕人正用鐵扇敲打掌心,倭人嘰裡咕嚕的方言混著「花生」「土豆」的發音,活像旱田裡爭食的鵪鶉。
突然他轉身對老闆娘挺直腰闆,油腔滑調瞬間換成官腔:「聽仔細了,四位大人各要一碗,多加陳醋和霜糖。」
方濤突然明白戲文裡「二鬼子」三個字怎麼寫。攤位上僅有的兩張榆木桌,一張被自己占著,另一桌坐著兩對年輕男女。
穿藕荷色衫子的姑娘剛把瓷碗放下,領頭的倭人武士已踱步過來,腰間短刀故意撞得木桌哐當作響。
「花姑娘!」那人突然伸手抓向姑娘皓腕,指尖在離肌膚寸許處虛晃兩下,湊到鼻尖深深吸氣。
爆發的鬨笑驚飛了槐樹上歇腳的麻雀,穿短打的男青年霍然起身,指節捏得發白。
倭人武士卻已退開兩步,用鐵扇挑起姑娘鬢邊碎發,轉頭對同伴說了句什麼,頓時又激起猥瑣的笑浪。
躲在同伴身後的姑娘攥緊了絹帕,青瓷碗裡的涼粉湯漾起細密漣漪。
方濤注意到武士們的手始終按在刀柄上,布襪木屐正不偏不倚踩住了男青年的布鞋尖。
摸手男子渾濁的雙眼閃著異光,視線越過擋在前方的男生,像餓狼鎖住獵物般黏在後方少女身上。
這人突然將裝滿土豆的麻袋往地上一摜,鼻孔朝天睨視著對峙的兩個男學生,渾身透著令人作嘔的囂張氣焰。
四個青澀的面孔顯然來自附近大學,此刻正用噴火的目光瞪著這群不速之客。
戴金絲眼鏡的翻譯官正彎成九十度的腰桿突然綳直,活像被線扯直的提線木偶。
他整了整歪斜的領帶,用睥睨眾生的腔調宣布:「這位井邊先生可是金鼎集團少東家,隨同我國醫聖前來考察。他誠邀兩位女士體驗正宗清酒宴席。」
方濤攥緊的拳頭骨節發白,這走狗翻譯諂媚的模樣簡直比生吞蒼蠅還噁心。他強壓怒火看向那對雙胞胎男生,這不正是之前在影視城勇救落水者的兄弟倆麼?
「放屁,當我們是軟柿子?」其中短髮青年跨步上前,兇膛幾乎撞上翻譯的鼻尖。同伴默契地將女生們護在身後,形成堅實的人牆。
翻譯官臉色瞬間鐵青:「井邊先生何等尊貴,你們竟敢……」
「尊貴個屁,當年燒殺搶掠的強盜後裔,也配要面子?」寸頭青年啐了口唾沫,字字如刀。
「八嘎!」井邊扭曲的面容活像被踩尾巴的瘋狗,身後三名壯漢同時亮出紋滿刺青的臂膀。兩個女生攥緊同伴衣袖,單薄的身軀微微發顫。
這時小飯館老闆娘急得直搓圍裙,操著方言勸道:「後生仔快些走吧,他們帶著打手哩......」可雙胞胎恍若未聞,四道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劍,在初秋的空氣中迸出火星。
烈日下,濃眉青年攥緊拳頭喝道:「睜大眼看清楚,這是華夏土地,輪得到外人撒野?告訴這個井邊家的,讓他從哪來回哪去。
八十年前他們先祖夾著尾巴逃了,現在還想來耀武揚威?」
方濤舀著涼粉的手微微一頓,想起影視城救人場景,終於明白這對兄弟骨血裡流淌的俠義。
穿唐裝的翻譯官氣得渾身發抖,竹骨摺扇「啪」地敲在石桌上:「不知死活的東西。」
井邊二郎眯起三角眼,對方寸步不讓的態度讓他想起家族祠堂裡供奉的武士刀。作為井邊財閥三公子,他何曾受過這種羞辱?
「八嘎!」隨著暴喝,三個J國隨從如惡犬般撲來。
兩個青年雖奮力抵抗,終究敵不過專業訓練的格鬥技,被重重摔在青石闆上。
「東亞病夫。」井邊踩著青年手腕碾動,和服下擺沾滿塵土。
千鈞一髮之際,瓷碗與木桌碰撞發出輕響。
「啊!」井邊突然抱著右腿栽倒,鑲金木屐旁躺著枚扭曲的塑料湯匙。現場陷入詭異的寂靜,隻有知了在樹梢嘶鳴。
翻譯官慌亂地扶起主子,三個保鏢如臨大敵環顧四周。
群逐漸圍攏的嗡鳴聲中,方濤抹著嘴悠悠起身。
「吃碗涼粉都不清凈。」他踱到滿臉錯愕的青年跟前,「上次在影視城,這次在古城牆,你們兄弟倒是專挑熱鬧地方行俠仗義。」
「恩人!」兩青年異口同聲。井邊此時才看清,那個始終坐在梧桐樹下的布衣男子,指節間還沾著辣椒油的紅痕。
兩人頓時面露喜色。
方濤勾起嘴角,輕拍其中一人肩膀說道:「身手還行,不過打狗這種好事總得帶上我吧?」
兩個同伴聞言不禁笑出聲,連身上疼痛都暫時忘卻了。
戴著金絲眼鏡的翻譯突然漲紅了臉,指著方濤的鼻子吼道:「你說誰是狗?」
方濤沒有理會質問,反而眯起眼睛盯著對方:「報上名來,你還是不是華夏子孫?」
「本名方愛國。」翻譯突然挺直腰桿,扶了扶眼鏡架得意道:「不過下周我就是J國公民了,我的新名字叫犬養正村。」
這副趾高氣昂的模樣,彷彿已經為家族贏得了無上榮耀。
方濤額頭青筋暴起,捏緊的拳頭微微發顫:「你也配姓方?還愛國?現在倒成了犬養的,看來我確實沒罵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