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壽宴怕是開不成。」方濤撚動針尾，看見窗外梧桐葉影正巧遮住日晷的「亥」字刻度。

　　梅夫人詫異地擡頭，看見年輕醫師眼中閃過金芒，像子夜燭火倏然點亮又熄滅。

　　當三張墨跡未乾的支票推至面前時，方濤指尖撫過凹凸的防偽紋路。

　　他突然想起巷口賣梔子花的阿婆，粗布圍裙裡總揣著孫子的照片。

　　「這些不該是贖罪券。」他將支票對摺塞進針囊，「城南慈幼局明天該收到匿名捐款了。」

　　梅夫人望著青年背起藤編藥箱的背影，忽然發現雕花窗欞投在地闆上的影子，竟似展翅的仙鶴。

　　二十年來纏繞四肢的陰寒，第一次被陽光熨帖成暖意。

　　目送梅夫人倚在雕花欄杆旁揮手道別時，方濤捕捉到她眼底流轉的滄桑與釋然。

　　這位將半生困在紅梅山莊的女主人，此刻眉宇間沉澱著勘破世事的從容，彷彿那些金絲楠木傢具上堆砌的財富，不過是指縫間滑落的流沙。

　　越野車駛離山莊時，肖雲抓著安全帶的手還在發抖，眼裡迸射著亢奮的光：「濤哥你簡直神了，剛才那陣仗，整棟樓都在震動。」話尾曖昧地上揚，換來駕駛座一記眼刀。

　　「針灸排毒懂不懂？」方濤太陽穴突突直跳，耳邊似乎還回蕩著銀針震顫時引發的嘯鳴。那套上古醫訣引發的能量共振，在外人聽來確實容易引發遐想。

　　飯店大堂的掛鐘指向淩晨三點。

　　陸小婉攥著涼透的茶盞猛然起身，看著完好歸來的兩人長舒口氣。

　　美美含著淚花撲上來，指尖微微發顫地檢查肖雲周身：「他們真沒動私刑？」

　　「你是沒見濤哥多威風！」肖雲手舞足蹈地比劃，惹得父母驚疑不定地打量方濤，這個總被街坊議論的落魄女婿，竟能讓嗜血的高利貸免了數百萬債務？

　　方濤倚著斑駁的瓷磚牆，目光掠過美美哭花的眼妝。

　　在這個拜金至上的年代，肯陪著玩鬼男友熬過腥風血雨的姑娘，倒比梅夫人保險櫃裡的帝王綠更難得。

　　夜風卷著大排檔的煙火氣撲面而來，他摩挲著兜裡燙金黑卡暗紋，三個零的尾數足夠買下半條美食街。

　　方濤輕拍陸小婉肩頭示意：「咱們先離開，讓他們單獨說說話。」

　　兩人向肖家眾人告別時，王雅紅含淚緻謝：「多虧您出手相助……」

　　未等對方說完，年輕人已擺手走向門外。

　　臨出門時他忽然駐足，對追出來的肖雲低語：「美美值得珍惜，別總盯著不切實際的東西。」

　　返程途中，陸小婉凝視窗外輕聲感嘆：「今天簡直像場奇遇，你不僅救下我和瑞景，還化解了整個家庭的危機。」

　　街燈在她眸中投下細碎光點。

　　方濤握著方向盤沉吟片刻：「別去片場跑龍套了，歌唱比賽的費用我出。就當提前投資未來的歌壇新星，成名後記得連本帶利還我。」

　　副駕駛座的姑娘猛然轉頭，睫毛沾著水汽顫動：「要是投資失敗呢？」尾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那就當支持藝術發展咯。」青年故作輕鬆地聳肩，忽然聽到近乎呢喃的回應：「那隻能用餘生抵債了。」

　　方向盤微微打滑，方濤耳尖發燙：「別鬧，你知道我……」話未說完便撞見女孩帶淚的笑靨：「當然知道，唐大小姐的專屬司機嘛。」夜風灌進車窗，捲走了某些未出口的解釋。

　　數日後，青龍山巔。青年盤坐在古松下吐納，手機突然震動，是陸小婉發來的練歌視頻。

　　他望著屏幕會心一笑，山間霧氣在晨曦中幻化成少女翩躚起舞的光影。

　　城市另一端，唐家集團地下車庫，準時出現的黑色轎車裡飄出清越哼唱，後視鏡映出兩雙心照不宣的笑眼。

　　蚩尤令蘊含的天地精華已盡數融入體內，但第七重境界的門檻仍遙不可及。

　　若想破境，恐怕需要更多類似上古遺物。

　　這類蘊含靈力的古物本就罕見，若非那日機緣巧合，誰能想到千年玄鐵鑄造的鎮魂鍾裡，竟藏著這枚青銅令牌？

　　方濤再次造訪高坎村時，盛武爺摩挲著旱煙桿回憶：「那年衝進火場時，隻在方家宅子裡發現幾具遺骸，再沒尋到其他玉飾。烈火熔金，何況羊脂玉？」

　　老者吞吐的煙霧裡，方濤卻窺見真相，那兩枚家傳玉玦定是被人奪走了。

　　當問及玉玦數量，盛武爺斬釘截鐵：「方老三親口說過，三塊古玉傳予三個孫輩。」

　　這答案令青年劍眉緊蹙。

　　拍賣會所得趙家玉玦若是方家舊物，省城豪族與滅門慘案必有牽連；若無關，五方玉玦之說又從何而來？

　　暮色中的轎車裡，鄭栗第三次劃錯導航路線。

　　唐心怡輕碰閨蜜手腕：「栗姐最近總魂不守舍？」話音未落，急促的手機鈴聲撕破車廂寂靜。

　　男人盯著震動的手機眉心緊鎖，指尖懸在接聽鍵上遲遲未落。

　　唐心怡探身看見屏幕上的陌生號碼，溫熱的咖啡杯在掌心轉了個圈：「廣告推銷？」

　　「是他。」鄭栗將手機倒扣在桌面，杯底與大理石檯面碰撞出清脆聲響。

　　方濤叼著餅乾含混插話：「能讓咱們鄭主管走神的，除了孟大公子還能有誰？」

　　唐心怡手中的銀勺「噹啷」跌進杯碟，濺出的褐色液體在雪白桌布洇開花紋：「孟義岩回國了？」

　　她看著鄭栗按下接聽鍵，男人溫潤的聲線穿透電波：「麗麗，明晚同學會……」

　　「孟先生。」鄭栗截斷對方話語，指甲在桌布暈染的咖啡漬上劃出深痕，「跨國航班坐久了容易產生錯覺，七年前你選擇MIT全額獎學金時，我們就已經是平行線了。」

　　電話那頭傳來紙張翻動的簌簌聲：「我現在任職滙豐投行深市分部，其實這些年……」

　　話音未落便被冷聲打斷：「需要我預定慶功花籃嗎？順便告知，我現任男友是摩根士丹利VP。」

　　唐心怡嗆咳著捂住嘴，方濤的餅乾碎渣噴了半桌。

　　鄭栗面不改色掛斷電話，端起冷卻的咖啡一飲而盡。唐心怡扯住她衣袖：「你床頭那張MIT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