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比琴
第238章比琴
楚若顏截斷,唇邊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馮姑娘,你要賠禮,怎都不問問我二妹妹想要什麼,就送來一幅這麼……一般的畫,這是應有的禮數嗎?」
她故作輕蔑地掃了眼那圖,顧飛燕肺都要氣炸了:「你說誰的畫一般?!」
馮纓攔下她,看向楚若顏:「那麼依縣主之意……」
楚若顏轉頭問:「二妹妹,你說。」
「我、我說?」楚若音愣住,下意識看向慕容縉。
馮纓笑道:「楚二姑娘,無論你要什麼奇珍異寶,馮纓都可一試,唯獨九哥不是物件,請恕馮纓無能為力。」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楚若音咬唇,看見男人的目光一瞬也沒離開過馮纓臉上,心下刺痛,勉強擡手指向他身後,「若音想要此物。」
眾人循著望去,都愣了:「神木鼎?」
這神木鼎可是今天蘇太後給出的彩頭,這楚二姑娘胃口倒是不小。
馮纓見狀頷首:「好,那就等馮纓獻藝奪魁後再……」
「誒,一個一個比有什麼好看的!」楚若顏再次打斷她的話,起身朝著裴皇後施了一禮,「娘娘,太後隻說獻藝,又沒說不準比拼,依長樂之意,不如叫她二人同台較量,反正都是秦王的人,為心上人爭風吃醋,傳出去外人也隻會說王爺風流,您以為呢?」
字字句句都在指桑罵槐,慕容縉沉下臉:「皇嫂,此事——」
結果他還沒說完,馮纓竟先向裴皇後跪下:「皇後娘娘,馮纓願意一試。」
隻要她今日當眾擊敗楚若音,那麼從此以後,楚若音就永永遠遠活在她陰影下!
再無翻身可能!
「阿纓!」慕容縉語中首次帶了不贊同。
馮纓擡眸,嘴角含笑:「九哥……是不捨得嗎?」
「我怎會——」他飛快看了眼楚若音,低聲道,「她不過是楚國公府的二女,縱有文采,又如何能與你相比?」
馮纓笑道:「既然九哥這麼說了,那便算……」
「我同你比!」
楚若音的聲音忽地響起,慕容縉臉色倏地一變:「你瘋了?阿纓是京城第一才女,十幾年來未逢敗績!你就算懂些詩賦,和她相比也隻是自取其辱!」
楚若音握緊拳頭,擡頭平視他道:「我知道,馮姑娘文采斐然,也知道今日若敗,往後再沒臉見人,可……仍要一試。」
藏在心底的話說出,終於痛快許多。
她揚起眉,臉上是他從未見過的光彩:「王爺,楚若音就是楚若音,迎難也上,知敗亦往!」
「好一句『迎難也上知敗亦往』!」裴皇後拍案而起,「那本宮今日就替母後做個主,你二人之間,勝者可得神木鼎,在場諸位可有異議?」
眾人忙道不敢。
慕容縉還杵在那兒,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楚若音微微欠身,掠過他走向涼亭的一霎,手腕驟緊。
「值得嗎?就為了向本王證明,你不是阿纓的替品,這樣做值得嗎?」
男人咬牙,字字皆是費解。
楚若音微顫,而後擡眸:「王爺,毓秀宮中,若音也曾問過自己這話……可那時值得,今日亦值得。」
慕容縉一震,終於鬆開她的手。
楚若音走到馮纓身前,後者問道:「不知楚二姑娘想比什麼,馮纓都可奉陪。」
這是絕對的自信,也難怪,馮家就這麼一個獨女。
當年為她開蒙,馮煥請來了國子監祭酒,後來北上離京,亦重金請畫師棋師相隨。
楚若音思忖片刻:「比琴吧。」
琴是她練得最多、也最有把握的一項。
馮纓道:「好。」
很快,兩張名琴擺放在涼亭中,二女凈手焚香,坐到了琴前。
場中安靜下來,楚若蘭雙手合十小聲道:「蒼天保佑蒼天保佑,讓那姓馮的彈到一半就斷弦!」
楚若顏失笑:「你在幹什麼……」
楚若蘭憂心忡忡:「大姐姐你不知道,這馮纓是京城第一才女,琴技還是當年六音坊的坊主所教,二姐姐再怎麼厲害,也不可能彈得過她……」
「是嗎?那可未必。」楚若顏高深莫測一笑,任由楚若蘭怎麼追問,也不再開口。
錚——
琴聲起,馮纓指尖已撥出第一個音。
楚若音微咬住唇,已經聽出來她彈得是《廣陵散》了。
此曲技法要求極高,曲調激昂,尋常獻藝時幾乎沒有人會選這首曲子。
然在馮纓琴中,紛披燦爛,戈矛縱橫,一首曲畢餘音繞梁,顯然是得了廣陵散的精髓!
「好!」
「從容不迫、慷慨不屈!」
「不愧是馮姑娘,竟彈出了許多男子都沒有的慨然之氣!」
叫好之聲不絕於耳,楚若蘭掩住臉道:「完了完了,二姐姐要輸了,怎麼辦啊大姐姐,要不我再去跟她比一場馬球?」
慕容縉怔住,卻沒心思為馮纓的精彩叫好,而是滿目擔憂地望向楚若音。
但見後者深吸口氣,十指擱於弦上。
在馮纓一聲「請」下。
仙嗡——
音調忽起,竟是前所未有的高昂!
「怎麼起這麼高的音?」江浸雪掩唇低呼一聲,楚若蘭不解道,「浸雪表姐,這有什麼講究嗎?」
「彈琴和作畫一樣,皆講究循序漸進,若是一開場就起這麼高的音,那後面隻怕是……」
楚若蘭哀嚎一聲抱住頭,江懷安卻低笑:「彈得《胡笳十八拍》……她不會輸了。」
楚家眾人還沒明白這話的意思,又是仙翁兩聲,金戈殺伐之氣盎然,緊接著急轉直下。
曲調由高轉低,由鏗鏘轉悲涼……
楚若音想起了自小的辛酸,想起了初遇秦王的喜悅,而後交付終身,滿以為得償所願,哪知又是夢一場!
仙嗡!
仙嗡!
滿腹的悲與怨,滿腔的憤與屈。
如泣如訴,最後竟錚地一聲,劃破了手指!
「二姑娘!」
丫鬟碧荷驚呼,卻見她毫無察覺般,繼續彈奏。
胡笳十八拍,曲曲皆是悲。
到後來每奏一音,指指見血,一張焦尾名琴滿弦狼藉,直至最後——
仙嗡!
弦斷,曲終。
楚若音彷彿脫力般伏在琴上,壓在心底許久的情緒,終於借著此琴釋放出來。
眼淚吧嗒一聲落在琴面,她終於擡頭:「若音,彈畢。」
場中一片靜默,隔了許久,才有人聲。
「好悲的琴……」
「聽著就讓人忍不住落淚。」
「指法雖不如廣陵散,可若論情,我覺著此曲更勝!」
「胡笳十八拍,技法上原就比廣陵散更難,更難得的是楚二姑娘寓情於琴,是當之無愧的魁首!」
起先稀疏的人語,到後來一邊倒的讚賞。
馮纓臉色陰冷如水,按著的琴弦幾乎要勒出血來。
她從未輸過……
明明琴技指法她都更好,可這賤人偏劍走偏峰鑽了空子!
賤人、賤人!
馮纓以前從來不屑罵這個詞,總覺得掉了自己的身價。
可到如今才知道,原來隻有這個詞,才能發洩心中無處安放的憤怒!
「謝、謝謝……」
楚若音慌忙起身,朝著四下連連行禮,碧荷急忙跑過來:「姑娘,您的手!」
那十根蔥蔥玉指,此刻已是傷痕纍纍!
楚若音搖頭輕聲道:「沒事,我先去拜謝皇後娘娘……」
碧荷隻得讓開。
可就在她走出涼亭時,馮纓對著下人微微點頭,於是側身而過的瞬間,楚若音被人狠狠一撞!
「啊!」
她整個人失去平衡,朝著湖中跌去……
「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