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寶看了看他手中泛黃的紙，忽然想到他曾說過的靖州地契，「這是你老家的地契？」

　　梁仲文堅持舉著地契：「不錯，地方雖然距離京城甚遠，但我家的祖宅在當地也算是數一數二，說是亭台樓宇、雕樑畫棟亦不為過，不會辱沒郡主。梁某人渾身上下，就這一張地契值錢。便是每日抄書，怕也賺不夠診金。請郡主不要嫌棄。」

　　「梁公子，不必如此。」卿寶將地契退回去，「我此生可能沒有機會去靖州，這地契於我而言，用處不大。」

　　梁仲文猜到她的想法，便道：「郡主可以拿去賣……」

　　「我的身份，不缺銀子。你千裡迢迢，也要隨身攜帶這張地契，證明祖宅對你來說，非常重要。老人都說家鄉的祖宅是每個人根的地方。君子不奪人所愛，我就不收下了。」

　　卿寶見他還要說什麼，便擡手制止，「我知道你想什麼，梁公子知恩圖報，證明我沒有救錯人。梁公子，你如今是舉人，以後會有大好前程。且你身體底子不錯，瞧著也不是短命人，何愁日後沒機會還我診金？」

　　「我生活富足，你視若珍寶的地契，在我這裡根本不重要。我不喜歡奪人所愛，更願意看到每個人都能好好把握手中珍貴的東西，不要輕易讓出去。畢竟同一樣東西，到了別人身上，或許會棄若敝履。本郡主不缺銀子，診金慢慢還便是。」

　　想到她給開的藥方，所需銀子不少，如今他們夫妻倆這樣的境況，恐怕為了湊足抓藥錢，也要殫精竭慮吧。

　　梁仲文險些淚灑當場。

　　嗚嗚嗚……郡主太好人了！

　　「你說你每日抄書，倒令我擔心你在秋闈，能不能考出名堂來。」卿寶遞給阿碧一個眼神。

　　阿碧眼睛一轉，立即取出一大錠銀子，塞進梁仲文手裡。

　　梁仲文定睛一瞧，如碰到燙手山芋，連連推拒，被阿碧強行塞進手心，「我家小姐讓你拿著就拿著，隻盼著你不要辜負我家郡主的一片心意。」

　　梁仲文感動不已，一撩衣袍，單膝跪地：「我梁某人一定全力以赴，在秋闈中取得好成績，絕不辜負郡主的一番好意！」

　　其實卿寶也就力所能及的幫助他人，並沒有想要什麼回報。她覺得自己擁有了很多，而世間多疾苦，隻想在能力範圍內，多多助人為樂，讓自己過得充實，活得開心，也讓別人開心！

　　她隻存著舉手之勞的心思，卻沒想到梁仲文因她這一點點善意，日後助她良多！

　　梁仲文目送郡主離開，重新回房子看婉娘。

　　婉娘看他走進來，蒼白的臉淡淡地笑著，先開口道：「我都聽到了，相公，我的病若真能痊癒，郡主就是咱們的大恩人！」

　　梁仲文三兩步來到床頭邊，「娘子所言極是。郡主她還送我銀子。」

　　他發愁地看著手中的大銀錠子。

　　婉娘道：「相公，郡主這是不想你每日抄書，以緻影響科考。你一定要聽勸，好好讀書，在秋闈中脫穎而出，千萬不要辜負郡主的一番美意！」

　　梁仲文重重點頭：「婉娘，我知郡主的良苦用心。不管是為了郡主，還是為了婉娘，亦或是為了那些村民，還是為了我自己，我都會全力以赴，考出最好的成績！」

　　婉娘感動地點頭，「郡主隻是一時善念，不知相公往日成績，便如此相助。拳拳赤子之心，令婉娘折服。」

　　說起來，婉娘也是靖州少有的才女，否則也不會嫁給梁仲文這個聲名顯赫的大才子。

　　夫妻倆這些年相濡以沫，也算是知心愛人。

　　梁仲文面上露出堅毅的神色：「婉娘，你且好好養病，有了郡主的幫忙，你一定能好起來。而我們有這些銀子，為夫一定會日夜苦讀，給郡主和村民們爭一口氣！」

　　「嗯！相公，咱們一起努力！」

　　卿寶回府後，她讓人找來林管家，不成想林管家因忙造紙作坊一事，遲遲沒有回府。

　　幸而林常山在，何況活字印刷術選定了由他負責，卿寶也就與他相商。

　　她在京城住的時間，沒有林常山這個土著多，便先問起南城的情況。

　　林常山回道：「五小姐，天底下不管什麼地方，都不可能人人富裕，總有一些皇親國戚、世族大家和官員拿走大部分財富。京城裡大部分土地、商鋪等，都捏在他們手裡。到頭來，能分給老百姓的，就剩碎肉末。就這點碎肉末，沒有窮死餓死，已經很好了。」

　　「京城物價貴，一個燒餅就要二十文錢，其他遠離京城的地方隻需要五文錢，就可以吃到肉餡燒餅。南城那些貧民沒有好的營生，不是搬運工，就是倒夜香、擺小攤，收入微薄。因而，南城百姓的生活一直赤貧。」

　　卿寶嘆氣，看來無論哪個時代，富裕依然是極少數人，而絕大部分普通百姓都是日復一日的穩定窮。

　　「他們窮，主要是沒有好的營生……」卿寶單手托腮，食指點點下巴，若有所思。

　　林常山靜靜等待。

　　「林常山，你覺得我們的活字印刷術作坊，就建在南城，如何？」

　　林常山愣了愣神，他原以為五小姐會把作坊地址選在自家的遠郊莊子，若是建在南城……似乎並無不可。

　　「我想過了，待我們成本低廉的製紙發展起來，活字印刷也會越做越大，需要的人手也多。我想，南城都有很多窮苦的百姓，一來咱們招人相對容易，二來能夠給那邊沒多少生計的百姓，增加一項活計收入。你意下如何？」

　　林常山思忖片刻，拱手道：「五小姐，未嘗不可！不過在下得先了解活字印刷術相關情況，再確定最終的可行性。有一點是確定的，核心的環節，須得簽死契，最好從將軍府中挑人，方能保守秘密。其餘的大部分長工，則從南城百姓中招人。」

　　卿寶點點頭，林常山是個性子謹慎，且做事有規劃的人，沒有一口打包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