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獵物入籠
草屑與血腥的氣息混雜在獵獵秋風中。
「雲溪!」
蘇令儀凄厲的哭喊聲傳來,她幾乎是手腳並用地撲了過來。
當看清女兒的慘狀時,她眼前一黑,險些暈厥。
高台之上,皇帝李靖琰的臉色陰沉如鐵,攜著皇後快步走下,雷霆之怒在眼底翻湧:「太醫!太醫何在!」
馮德全尖著嗓子高喊:「傳太醫!立刻傳太醫!」
整個馬場亂成了一鍋粥。
秦望舒在極緻的混亂中,卻依然保持冷靜。
她半跪在狼藉的草地上,小心地將蘇雲溪扶起。
「你怎麼樣?」她的聲音緊繃,帶著一絲顫抖。
蘇雲溪臉色慘白,額頭冷汗密布。
她試著動了動脫臼的胳膊,劇痛讓她倒吸一口涼氣。
「嘶……死不了。」
嘴角卻咧出一個無比驕傲的笑容。
「怎麼樣?我剛才那一下,帥不帥?」
「帥。」秦望舒握住她冰冷的手,一字一頓,「帥呆了。」
一股滾燙的熱流衝上眼眶,被她生生逼退。
贏了。
蘇雲溪用自己的命,硬生生撕開了劇本的一角。
秦望舒將蘇雲溪交到蘇令儀懷裡,緩緩起身。
她的目光,精準地鎖定一個正試圖融入人群,溜之大吉的素白身影。
沈清柔。
秦望舒沒有立刻行動。
獵物已經入籠,不必急於一時。
她轉身,走向那匹已經倒地抽搐,口吐白沫的踏雪烏騅。
馮德全正指揮侍衛隔離現場。
「馮公公。」秦望舒的聲音清冷,穿透嘈雜,「馬瘋了,人可沒瘋。」
馮德全回頭,見是她,神色稍緩:「秦姑娘,此地危險。」
「正因危險,才要查個水落石出。」秦望舒的視線落在踏雪烏騅赤紅的雙眼上,語速極快。
「此事關乎安陽郡主,關乎皇室顏面。公公,請立刻封鎖馬廄,控制所有馬夫。徹查此馬的食槽水槽,一根草料都不能放過。還有……」
「方才『不慎』衝撞了郡主的小太監,和那位『好心』為郡主擦拭裙擺的沈姑娘,我看……都有嫌疑。」
馮德全一愣。
隨即,他那雙渾濁的眼眸中,瞬間爆出駭人的精光。
沒有絲毫猶豫,厲聲喝道:「來人!照秦姑娘說的辦!把那兩個人給咱家盯死了!」
話音未落,秦望舒已邁開腳步,徑直朝著沈清柔的方向走去。
人群彷彿被一股無形的氣場劈開,自動為她讓出一條通路。
沈清柔感覺到了。
那道冰冷的視線,已將她牢牢鎖死。
她再也無法維持鎮定,快步向前,企圖逃離。
秦望舒緩步跟在沈清柔身後。
「沈清柔。」
她輕聲質問。
「你跑什麼?」
沈清柔的身體猛地僵住,冷汗瞬間濕透了後背。
她被迫轉身,那張慣於偽裝的臉上隻剩驚恐:「我、我沒有……我隻是擔心郡主……」
「是嗎?」秦望舒走到她面前,目光轉向了被皇後抱在懷裡的安陽郡主。
「郡主,方才可是這位沈姑娘,『好心』為你擦拭裙擺?」
安陽郡主驚魂未定,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是……是她……」
「那就對了。」
秦望舒緩緩點頭。
「我曾在一本醫典上見過記載,有一種引獸香,名為『瘋馬引』,氣味極淡,女子常用的花露中,幾不可辨。」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沈清柔的袖口上。
「不知沈清柔袖口的餘香,可否請太醫一驗?」
此言一出,滿場嘩然。
「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沈清柔徹底崩潰,眼淚決堤而下。
「我隻是不小心……我……」
她拙劣的表演還未結束,一名侍衛已飛奔而來,高聲稟報。
「啟稟陛下!馮公公!在踏雪烏騅的食槽底下,找到了這包混有異樣草藥的豆料!」
幾乎同時,剛給蘇雲溪做了緊急處理的太醫也快步過來,跪倒在地,聲音都在發顫。
「啟稟陛下!此馬……是中了『瘋馬引』與『催情散』的混合之毒!」
「此毒霸道無解,隻會朝著塗有引葯之人的方向瘋狂衝撞,直至力竭而亡!」
人證物證,俱在。
「拿下。」
秦望舒話音剛落,錦瑟的身影便如鬼魅般出現在沈清柔身後,一把擒住沈清柔。
「滾開!你給我滾開!」沈清柔瘋狂地掙紮。
錦瑟眼神一冷,不再猶豫,反手一擰,在她後頸處輕輕一按。
一聲輕響,沈清柔渾身癱軟,被錦瑟用膝蓋死死壓在地上,臉頰屈辱地貼著混著草屑的泥土,嗡聲咒罵。
「秦望舒!你這個毒婦!你不得好死!」
秦望舒緩緩蹲下身,與她平視。
她的聲音壓得極低,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輕聲問道:
「上一場戲,你就該出局了。告訴我,是誰改了你的結局?」
沈清柔瞳孔驟然緊縮,臉上露出了遠超死亡的恐懼。
她看著秦望舒,彷彿在看一個魔鬼,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秦望舒笑了。
她知道了答案。
原來,不止她一個。
她緩緩站起身,就在這時,沈清柔像是瘋了一樣,用盡全身力氣嘶吼起來。
「你以為你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撕了這一頁,還有下一頁!這齣戲,誰都逃不掉!你們都得死!都得死!」
全場死寂,這詭異的瘋話讓所有人背脊發寒。
皇帝李靖琰的目光掃過全場,最後落在那個被死死按在地上的女人身上,眼神銳利。
「好,好得很。」
「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謀害皇室郡主,構陷朝臣家眷。」
他頓了頓,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王端明和蘇臨淵的方向,「其心可誅。」
皇帝的聲音平靜,卻讓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他緩緩開口,宣布了最終的審判:
「來人,把這個賤婢的嘴給朕堵上!」
「押入天牢,交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會審!」
「朕要知道,她背後,還有誰!」
隨後,皇帝看向蘇雲溪,聲音低沉。
「蘇雲溪。」
「你今日,護駕有功。」
蘇雲溪忍著劇痛,在蘇令儀的攙扶下,屈膝行禮,冷汗浸濕了她的鬢角。
「臣女不敢當,保護郡主,是臣女分內之事。」
「好一個分內之事。」皇帝的嘴角,扯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弧度。
他轉向蘇臨淵。
「蘇愛卿,你蘇家,真是教出了一個好孫女啊。」
這句話,是賞,也是罰。是敲打,也是試探。
蘇臨淵緩緩起身,那張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他對著皇帝,深深一揖。
「老臣,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