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陸晚晚
「小女陸晚晚,鬥膽點評,還望公子海涵。」
陸晚晚的聲音溫婉動聽,姿態謙卑有禮,讓人升不起半分惡感。
那青衣書生愣了一下,隨即拱手道:「陸小姐請講。」
陸晚晚淺淺一笑,那笑容如空谷幽蘭,瞬間讓滿園的桂花都失了顏色。
「公子借桂抒情,讚美人之貌,情真意切,固然是好。」
「然,今日我等在此,雖是赴太後娘娘的賞桂宴。」
「賞的是桂,感的是恩。」
「小女以為,詩詞之美,不止於風花雪月,更在於家國天下。」
「若能將對君王的感恩,對國家的祝願,融入這桂香山色之中,豈不更是美事一樁?」
她一番話說得不卑不亢,條理清晰,見解獨到。
場中漸漸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被她這番話給鎮住了。
那青衣書生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最後,竟對著陸晚晚,深深一揖。
「陸小姐一言,令在下茅塞頓開,受教了!」
陸晚晚再次屈膝還禮,隨即緩緩坐下,又恢復了那副安靜溫婉的模樣。
「好!」
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
緊接著,滿場都響起了熱烈的叫好聲和掌聲。
「說得好!不愧是陸大人家的千金,見識不凡!」
「這份心兇,這份見地,我等男兒,亦自愧不如啊!」
「陸家有女,才貌雙全,當為我京城貴女之楷模!」
一時間,讚譽之聲,不絕於耳。
陸以安端坐席間,臉上雖然依舊是那副剛正不阿的嚴肅表情,但微微上揚的嘴角,和眼底那一閃而過的自豪,卻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而主位上的蘇臨淵,則是不動聲色地撚了撚佛珠,深邃的目光在陸以安和陸晚晚父女身上一掃而過,意味不明。
秦望舒的目光,下意識地轉向蘇懷瑾。
果不其然。
那個一向對周遭事物漠不關心的少年,此刻,正看著陸晚晚的方向,那雙深邃的眼眸裡,透露出意味深長的氣息。
蘇雲溪在一旁,敏銳地察覺到了秦望舒情緒的變化。
她順著秦望舒的目光看去,先是看到了那個出盡了風頭的陸晚晚,又看到了弔兒郎當的蘇晚星。
她皺了皺眉,有些不解。
「望舒,你看他們幹什麼?」
蘇雲溪壓低聲音問道。
「那個陸晚晚,雖然話說得漂亮,但我總覺得,有點假惺惺的。」
秦望舒收回目光,看向蘇雲溪。
「雲溪。」
她輕聲開口。
「你覺得,晚星哥哥,和那位陸小姐,般配嗎?」
蘇雲溪剛入口的茶水「噗」地一聲嗆在喉嚨,劇烈地咳嗽起來,她看秦望舒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瘋子。
「般配?望舒,你沒發燒吧?」
蘇雲溪對蘇晚星的印象根深蒂固,厭惡至極。
「蘇晚星那種人,跟誰般配?跟青樓的頭牌姑娘般配嗎?」
「讓陸晚晚那種眼高於頂的才女,去配蘇晚星?那不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嗎?不,蘇晚星連牛糞都不如!」
秦望舒看著她激動的樣子,隻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她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是啊。
所有人都覺得他們不般配。
正因為如此,這齣戲,才更有看頭。
角落裡,蘇晚星打了個哈欠,眼角擠出幾滴淚水。
「哎,無聊,真是無聊透頂。」
他用玉骨扇的扇柄,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手掌心,那雙看誰都像含著情的桃花眼,此刻卻寫滿了煩躁。
這些文人墨客,真是酸腐得可以。
翻來覆去就是那麼幾句。
有這功夫,還不如去百戲樓聽個小曲兒,或者去銷魂巷喝杯花酒來得痛快。
尤其是剛才那個姓陸的小丫頭。
人長得是挺水靈,可說出來的話,卻跟朝堂上那些老頭子一樣,一股子陳腐的官腔。
什麼家國天下,什麼皇恩浩蕩。
聽得他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他正尋思著要不要找個借口溜走,就感覺一道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
蘇晚星懶洋洋地擡起眼皮,循著感覺望了過去。
正對上秦望舒那雙平靜無波的眸子。
喲?
這位妹妹,又想搞什麼名堂?
蘇晚星來了點興趣。
這無聊的生活,全靠秦望舒帶來的精彩點綴了。
現在,她又用這種眼神看著自己,準沒好事。
蘇晚星非但沒有躲開,反而對著秦望舒,遙遙地舉了舉酒杯,桃花眼一彎,笑得那叫一個顛倒眾生。
秦望舒沒理會他的媚眼,隻是端起自己的茶杯,站了起來。
在蘇雲溪詫異的目光中,她穿過席間,徑直走到了蘇晚星的角落裡。
角落的光線比席間要昏暗幾分,濃郁的桂花甜香混合著醇厚的酒氣。
「晚星哥哥。」
她輕聲開口,聲音清冷。
蘇晚星晃了晃手中的扇子,笑嘻嘻地看著她。
「望舒妹妹,怎麼,嫌那邊太悶,來找哥哥我玩兒了?」
他一邊說,一邊往旁邊挪了挪,拍了拍自己身邊的空位。
「來,坐。哥哥這裡清靜。」
秦望舒沒有坐下,隻是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晚星哥哥,你看那位陸小姐,如何?」
她開門見山,直接問道。
蘇晚星一愣。
他順著秦望舒的下巴示意的方向,又看了一眼那個正被一群貴女圍著,眾星捧月般的陸晚晚。
「陸小姐?」
蘇晚星撇了撇嘴,一臉嫌棄。
「一個假正經的小丫頭罷了,酸得很,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哦?」秦望舒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那晚星哥哥喜歡什麼類型?」
「我喜歡的類型?」
蘇晚星用扇子點了點自己的嘴唇,桃花眼滴溜溜一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秦望舒一番。
「自然是像望舒妹妹這般,長得漂亮,又夠味兒的。」
他這話,說得輕浮至極。
換做任何一個大家閨秀,恐怕早就羞得滿臉通紅,拂袖而去了。
可秦望舒,卻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她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眼神裡沒有半分羞惱。
蘇晚星對上她那平靜的目光,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這小丫頭,還真是不好相與。
他正要再說幾句更出格的渾話,將這無趣的試探打斷,卻聽秦望舒的聲音再次響起。
「不如晚星哥哥去把那陸小姐,娶到咱們蘇家?」
「噗——」
蘇晚星這次是真的笑出了聲。
他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笑得前俯後仰,連扇子都掉在了地上。
「讓我?去娶那個滿口家國天下的小古闆?」
他指著自己的鼻子,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聲音裡滿是毫不掩飾的荒謬與嘲弄。
「望舒妹妹,你是不是瘋了?你覺得,陸以安那個老頑固,會把他的寶貝女兒,嫁給我這個京城第一紈絝?」
「他怕不是會當朝請一道聖旨,先打斷我的腿!」
秦望舒靜靜地看著他笑,也不打斷。
等他笑夠了,才緩緩開口。
「晚星哥哥,你真的覺得,我會相信你隻是一個紈絝嗎?」
蘇晚星的笑聲,戛然而止,他臉上的笑意緩緩收斂。
那雙總是帶著風流笑意的桃花眼,微微眯起。
他慢條斯理地撿起地上的扇子,撣了撣上面的灰塵。
「望舒妹妹,這玩笑,可一點也不好笑。」
他的聲音也冷了下來,「我若不是紈絝,還能是什麼?」
秦望舒無視他驟然變化的危險氣息,上前一步,身子微微前傾,湊到他耳邊,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晚星哥哥,你難道就不好奇,撕下那張聖潔高貴、悲天憫人的面具,底下會是什麼樣子嗎?」
「你不覺得,把一朵人人仰望、純潔無瑕的白蓮花,在你手中……一點點被染黑……」
「會很有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