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春田被抽得倒吸一口氣，心裡的火氣也被抽出來了：

　　「娘，我不去，我就不去！這些年說得好聽是舅舅養了我們，可是我做了多少活兒，你做了多少活兒？舅舅家裡的活計基本就是我和舅舅兩個人做的，你則是轉前轉後地伺候舅娘和夏志遠。到頭來還是他們養活了我們。

　　憑什麼？咱們自己過自己的安生日子不行嗎？為什麼就非得往舅舅家湊合？我現在已經能找活計養活你了，也能賺錢給你治病。你就忘了當初你剛生病那會兒，舅舅一家將咱們往回趕的情形了嗎？」

　　顧春田說到最後已經語聲裡帶了哽咽。

　　周圍圍觀的人也唏噓不已。

　　蔡老太看不過去，說了幾句公道話：「春田他娘，孩子已經夠懂事了，你就算是一心想為娘家，也總得顧著點兒孩子啊……你這樣，讓孩子怎麼想？都二十多的人了，還沒結婚呢。你時不時就讓他去舅家白乾活兒，誰家閨女願意嫁他？你總不想你們老顧家絕後吧？」

　　顧大娘聽著蔡老太這話，再看著周圍人指指點點，特別還有曾經害得她去派出所待過的鐘夏也在。

　　顧大娘隻覺得血全往頭頂湧。

　　她看向顧春田，怒聲道：「我再問你一句，你還聽不聽老娘的話了？」

　　顧春田這些年已經被這樣反反覆復的來來回回地折騰夠了，他抹了把淚：「娘，我真的不是不聽您的話，我就是……我就是想存點錢，讓咱們的日子過得好點兒。」

　　他甚至都不奢望娶個媳婦回來了。

　　誰家好女兒願意和他過這樣的日子？那不是害了別人嗎？

　　有這樣一個媽，他幾乎是拼盡全力也沒辦法存下一點錢。家裡有的一點兒東西，沒三天，他媽就能全搬他舅家去。

　　偏偏就算是去了被嫌棄，他媽也樂意。

　　這樣的日子，他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顧大娘冷笑一聲：「我看你就是被這些個嘴碎的挑撥得跟我離了心，好好好，你不聽我的話是不是？那我今天就一頭撞死在這裡。」

　　這樣的話，顧大娘以往不知道說了多少回。

　　不僅顧春田不信，連這些看熱鬧的人都沒人信。

　　甚至有人還起鬨：「春田他娘，你這話都不知道說了多少回了，你能不能換個詞兒啊？」

　　「可不是，也沒見你撞過啊。」

　　顧大娘氣極。

　　她看著冷眼看著她的顧春田，再看著各處投過來的嘲笑的目光，一心隻想著今天必須把顧春田拿捏住了。

　　不然以後他還怎麼孝順她？那她的日子怎麼過？

　　她腦子一熱，眼角的餘光掃向旁邊的大石頭，想也沒想，直直地就撞了過去。

　　因著心裡是存了要給顧春田一個教訓的，撞上去時，顧大娘根本就沒收多少力。

　　她倒是想著，就這樣一個石頭，以她的力道，根本就不可能受多少傷。

　　然而，衝過去的速度太快，中途因為腳下又踩了一顆石子兒，她的角度就歪了歪。

　　隨著「砰」一聲。

　　顧大娘倒在了地上，頭上鮮血直流。

　　最先反應過來的顧春田隻覺得心魂俱裂，大步衝上前去：「娘，娘……」

　　其他人也反應過來。

　　誰都沒想到顧大娘會真的去撞，畢竟以前說了也有百八十次的，沒見她撞過一回啊。

　　今兒怎麼就這麼想不開呢？

　　眾人圍過去，眼見著顧大娘情況不好，趕緊提醒顧春田：「趕緊的，送衛生院去。」

　　顧春田也想去。

　　可是他手裡這段日子賺的錢，昨兒全被他娘搜颳去了，送去了他舅家。

　　也就是因為去了一趟舅家，昨兒個回來就和朝他發脾氣，讓他一定要去舅舅家幫忙。

　　他不願意就一直鬧。

　　他沒理會她。

　　沒想到早上他要出門去上工時，他娘乾脆堵住了他的去路，不讓他走。這才有了這一出。

　　顧春田咬咬牙，朝周圍看了一圈，最後眼神落在蔡老太身上：

　　「蔡奶，能不能和您借幾塊錢？」

　　蔡老太嘆了口氣，去摸口袋：「奶手裡就二塊錢，你拿著先送人去衛生院。」

　　顧春田謝了又謝，一把將人抱起就要去衛生院。

　　二塊錢，不一定夠。

　　但是起碼能先住進去。

　　鍾夏看著這一幕，嘆了口氣。

　　銀桃也跟著嘆了口氣，將自己口袋裡的零錢搜出來，有五塊。

　　她快走幾步，追上顧春田塞進他手裡：「春田哥，你拿著先用。」

　　顧春田沒想到銀桃會借這麼多給他，謝了又謝。

　　銀桃推他：「你趕緊送人去衛生院吧，這血流得不少，別出事兒了。」

　　顧春田點頭，抱著人大步走了。

　　鍾夏好奇地看了銀桃一眼：「你喜歡顧春田？」

　　不然以銀桃的性子，顧大娘這種人，她看都不會看一眼，更不用說幫了。

　　銀桃扁了扁嘴：「媽，您別胡說。再怎麼說，春田哥救了我。而且他也實在太可憐了，唉，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見他遭罪，我這心裡就不舒服。」

　　說到這，鍾夏也有同樣的感覺：「我也是，見不得這孩子遭罪。」

　　母子倆說著往家裡走。

　　蔡老太追了上來：「唉，春田這孩子，確實是可憐。他娘實在不該這麼逼孩子，這麼糟踐孩子。要是這樣，還不如當初不要把他抱回來……」

　　鍾夏一愣：「春田是抱回來的？不是顧大娘親生的？」

　　蔡老太點頭：「可不是？」

　　「以前春田他爹在的時候還好點兒，對春田那是真疼。那時候春田他娘因著他爹的緣故，還不敢這麼囂張也不敢這麼鬧。日子過得還不錯。

　　後來他爹去了，他娘被他舅一哄，腦子就徹底地不帶了。一心隻想著娘家人。

　　春田這些年，可是受了不少的罪。唉……這回怕是又要不少錢，還不是要春田去奔波去掙？那孩子又不知道要多久白乾了。」

　　蔡老太嘆氣。

　　大概是自己正在找孩子，鍾夏心頭一跳。

　　她下意識追問：「嬸子，那您可記得，春田是他爹娘從哪裡抱回來的？抱回來時多大？他自己知道這事兒嗎？」

　　蔡老太苦笑：「他自己哪能不知啊？自他爹死後，他娘就天天罵呢，說是他剋死了他爹，說不該把他抱回家。可這孩子是個有良心的，不管她怎麼罵，他都不吭聲，還是真心真意待她。小小年紀，就忙前忙後地伺候他娘，當個大人使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