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哈哈……哈哈哈……」

　　老者像是聽到了世間最荒謬的笑話，第二次放聲大笑起來。

　　這次笑聲比之前更加癲狂，在封閉的空間內回蕩，動作帶動的那些鎖鏈都微微顫動，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無盡的嘲諷和蒼涼：「小子，你還沒明白自己的處境嗎？」

　　「這裡是亂石流海的海底！是萬丈波濤之下，被無盡毀滅之力包裹的絕域！」

　　「這處結界，根本不是虛神界的力量所能布置，這是上界仙人的傑作！進了這裡，你還想出去？癡心妄想！」

　　「上界？」這兩個字如同驚雷，狠狠劈在陸雲的心神上。

　　他瞬間面如死灰，剛剛因為交談而稍微活絡的心思，一下子沉入了無底深淵。

　　亂石流海的恐怖，他剛剛才親身經歷。那毀天滅地的威壓，幾乎要將他碾碎。

　　而這海底的結界，竟是來自比虛神界更高層次人的手段。

　　就在陸雲心神劇震，幾乎難以思考的時候，老者像是怕他心存僥倖，還特意用一種近乎殘忍的語調補充道：

　　「聽清楚，是上界六道的上界！是真正的仙界，不是你們這些下界修士飛升後抵達的、作為緩衝之地的虛神界！」

　　「這裡的壁壘，堅不可摧！」

　　最後的話，他更是放緩了語速，加重了腔調，每一個字都重重擊打在陸雲的心臟上。

　　上界六道！那是真正的神仙手段！

　　陸雲雖然缺失了一種情緒，難以感受到那種極緻的失落和絕望。

　　但這種希望的徹底破滅，這種來自更高層次力量的絕對碾壓，依舊沉重得讓他無法承受。

　　彷彿一直支撐著他前行的那根支柱，在這一刻轟然倒塌。

　　他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微涼的觸感從膝蓋傳來，卻遠不及他心頭的冰冷。

　　他張了張嘴，喉嚨裡卻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是無力地垂著頭，眼神空洞。

　　他已經在虛神界掙紮了一個月，深刻體會到了什麼是差距。

　　在虛神界，他尚能感受到壓力，也能看到追趕的希望，可面對上界六道……

　　那種差距，已經不再是努力和機緣可以彌補的天塹，那是生命層次的不同，是法則層面的碾壓。

　　倔強、不服輸的性格，讓他好不容易再次調動起力量，不死心的感知著這片空間。

　　然而，結果依舊令人絕望。他甚至沒能感知到一絲一毫屬於結界的能量波動。

　　這裡的一切，無論是空氣的流動，還是岩石的質感，甚至那微弱的光源，都顯得那麼「自然」，渾然天成。

　　這裡與他過去見過的那些天然秘境，沒有任何區別。

　　可越是如此，越能凸顯布置此陣之人的手段高深，已然達到了與道相合的境界。

　　在他無法理解的層面，法則已然改變。

　　時間在死寂中一點點流逝。

　　許久之後，跪在地上的陸雲，那空洞的眼神裡，才勉強重新匯聚起一絲微光。

　　與此同時，一絲疑惑悄然纏繞上他的心頭。

　　彼岸花之力在關鍵時刻發動，難道隻是因為自己遇到了危險？

　　還是說……有什麼其他的、自己尚未察覺的誘因，觸發了它？

　　如果僅僅是因為遇險護主，那為何不將自己傳送回相對安全的陸地？

　　為何偏偏是這裡？這個位於恐怖海底，被上界仙人結界封鎖的絕地？

　　自己在這裡無法離開，最終的結果，和剛才直接被亂石流海的威壓撕碎，又有什麼區別？

　　終究……是要死。

　　就在陸雲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老者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猛地再次看向陸雲。

　　「不對！」

　　一聲低沉的厲喝猛然炸響，打斷了陸雲所有的思緒。

　　「小子，你在撒謊！」老者的聲音裡、帶著一種被愚弄後的怒火。

　　這怒火之中，又混雜著一絲識破奸謀的得意與自豪：

　　「即使你走了狗屎運，擁有了鉛丹境的虛神修為，也絕無可能抗住亂石流海的威壓！更不可能闖入這片結界！」

　　他越說越激動，乾瘦的兇膛微微起伏，鎖鏈隨之發出細碎而冰冷的摩擦聲。

　　「哼！即使你們算計得再周全，計劃得再完美，又豈能逃過本尊這雙火眼金睛？」

　　他那張布滿褶皺的臉上，此刻寫滿了「果然如此」的神情，彷彿陸雲的沉默、就是他的絕佳罪證。

　　陸雲：「……」

　　他張了張嘴，卻發現不知道該說什麼。

　　並非他不想辯解，而是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指控，和如同山嶽的氣勢壓迫下，任何言語都顯得蒼白無力。

　　面對老者的無中生有，他的臉上不受控制地浮現出驚愕、茫然，以及一絲因無力反抗、而滋生出的倔強與桀驁。

　　這複雜的表情，落在正處於「洞察真相」的老者眼裡，無疑成了被揭穿後無言以對、還想負隅頑抗的證明。

　　「小子，不必再裝模作樣了！」老者冷笑連連，聲音帶著徹骨的寒意。

　　「你們想要的東西，就藏在本尊的體內秘境之中！哼，想得到它？做夢去吧！」

　　最後一個字落下，老者眼中殺機暴漲！

　　他甚至沒有做出任何明顯的動作，一股磅礴無比的精神威壓，便如同一柄無形的巨錘，朝陸雲轟然砸落！

　　這一擊蘊含的殺意，足以碾碎金丹、震散魂魄！

　　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而下，陸雲全身的血液，在這一刻都彷彿凍結。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他藏在體內秘境的彼岸花玉佩，似乎感應到了宿主瀕臨絕境的危機，再次驟然亮起！

　　「嗡——」

　　一道柔和卻堅韌的紅色光障，堪堪在老者精神攻擊抵達前，浮現在陸雲身前，將他護在後面。

　　然而，老者的修為實在太過恐怖。這含怒一擊，威力超出了紅光所能承受的極限。

　　「嗤啦！」一道被撕裂的聲音響起。

　　那看似堅固的紅色光障，僅僅支撐了一瞬，便被無形的精神衝擊強行穿透、撕裂！

　　雖然大部分衝擊力被紅光抵消，但仍有一小部分穿透防禦，狠狠鑽入了陸雲的識海！

　　「噗——！」

　　陸雲隻覺得自己的頭顱，像被一柄燒紅的鐵棍、從內部狠狠攪動，又像是被萬根鋼針同時穿刺。

　　他眼前猛地一黑，隨即爆開無數混亂的金星，一口滾燙的鮮血無法抑制地狂噴而出，在空中濺開一片凄艷的血霧。

　　他的大腦已經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緒、感知，都在這一刻被徹底震散、抹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