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懷疑歸懷疑，但下意識的以為，是楊震認錯了人。連忙聲音沙啞的提醒道，「在下是……」

　　「唔……」楊震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哼，虛弱地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說話。

　　「快……快放我下來！」他好像感知到了什麼，連忙虛弱的呼喊道，聲音還帶著一種急切。

　　陸雲會意，目光迅速掃過下方，身形一沉，選中一片相對平坦的草地，落了下去。

　　他小心翼翼地將楊震從背上放下，攙扶著他，躺在一棵老樹的樹榦旁。

　　「爺爺！」楊婉兒見狀，也停下身形，緊隨其後撲到身邊，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她緊緊抓住他冰冷的手：「爺爺，您終於醒了！您感覺怎麼樣？」

　　楊婉兒的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劫後餘生的喜悅，和對爺爺身體的憂慮。

　　楊震艱難地擡起眼皮，目光先是落在孫女那張沾滿塵土與淚痕，還寫滿焦急的臉上。

　　他微微地點了點頭，眼神渾濁卻努力傳遞出一絲安慰。

　　隨即，他的目光轉向一旁的陸雲。此刻的陸雲，臉色蒼白如紙，汗水順著臉頰滑落，兇膛劇烈起伏。

　　楊震的嘴唇動了幾下，似乎有千言萬語，最終卻化作簡單的一句：「陸公子，多謝……出手相助。」

　　這聲道謝，沒有過多的客套，他清楚地知道，若非這個青年，他們祖孫二人早已命喪黃泉。

　　說完，楊震的目光又回到了楊婉兒身上，眼神複雜，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慈愛、不舍。

　　但他輕輕拍了拍孫女的手，聲音雖弱，卻帶著不容反駁的堅定：

　　「婉兒你……你先到前面去看看情況……爺爺有幾句話，要單獨和陸公子說……」

　　楊婉兒愣住了，她看了看爺爺那轉為嚴肅的神情，又看了看一旁喘息未定的陸雲，滿眼滿是不解和擔憂。

　　「爺爺？」她輕聲喚了一聲，眼中帶著不願離去的懇求。

　　「乖……聽話……」楊震雖然虛弱，但語氣加重了一分，還伴隨著一陣劇烈的咳嗽。

　　楊婉兒咬了咬下唇，終究不敢違逆爺爺的意思。

　　她緩緩站起身，一步三回頭地朝前方走去。直到走出約摸十幾丈遠，站在一塊巨石旁，依然不安地朝這邊張望。

　　此刻，林間空地上，隻剩下陸雲和躺在樹下的楊震。

　　周圍寂靜得可怕，隻有風吹過枯草的沙沙聲，以及兩人粗重的呼吸聲。

　　突然，楊震不知從何處生出一股力氣，帶著驚人的力量，猛的抓住陸雲的手腕。

　　「陸雲！」楊震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幾分，雖然虛弱，卻透著一股迴光返照的急切和清晰：

　　「老朽……老朽恐怕是支撐不住了！大限將至……有一事相求！你務必答應我！」

　　陸雲下意識地搖頭，試圖安撫道：「楊家主，您別這麼說，不會的。我們快到青冥城了，隻要找到醫師……」

　　「沒用的！」楊震打斷了他的話，那雙原本黯淡的眸子，驟然迸射出一縷銳利的光芒，緊緊盯著陸雲。

　　「你別忘了，咱們楊家就是青冥城的醫藥世家，老夫就是最好的醫師。」

　　他甚至帶著一種看穿一切的悲涼，苦笑道，「事到如今……你還叫我楊家主？！」

　　楊震的話語和眼神，彷彿洞穿了陸雲所有的偽裝，讓他無所遁形。

　　尤其一句「事到如今」，加上剛才的「咱們楊家」，如同驚雷一般在陸雲耳邊炸響！

　　他大腦一片空白，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的情形。他嘴唇張了張，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隻能難以置信地看著楊震，胡亂的猜測著，難道自己的身份被識破了？

　　可這個老者從自己來的第一天開始，就一直閉關，他怎麼可能識破自己的身份？

　　無數的疑問和警惕，瞬間湧上心頭，讓他一時竟忘了回應。

　　不等陸雲理清思緒，楊震攥著他手腕的力量又加重了幾分，他吃力的喘息著，話語卻如同最後的遺囑：

　　「陸雲啊……你聽著，以後的事，老夫……老夫是再也管不了了，楊家完了……」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痛楚和絕望，但隨即被一種更強烈的執念取代。

　　「老夫隻求你一件事！無論……無論將來別人對你說什麼！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你都不要……不要解除與婉兒的血契婚約！」

　　「求你善待她！無論如何……護她周全！」

　　說到最後，他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重重地搖晃著陸雲的手臂。

　　那雙漸漸失去神採的眼睛裡，充滿了近乎瘋狂的懇求：「我把婉兒……就託付給你了！拜託了！陸雲！」

　　陸雲徹底懵了，處於了極度的震驚和混亂之中。自己偽裝的身份，果然還是被識破了。

　　除了身份被識破的驚駭，還有楊震這突如其來的託付，讓他一時難以消化。

　　他獃獃地看著楊震，看著這位曾經也是一方豪強的老者，此刻如同風中殘燭，隻為孫女的未來，求一個渺茫的承諾。

　　陸雲的沉默，在楊震眼中，卻被解讀成了猶豫和拒絕。

　　剎那間，楊震臉上那點迴光返照的神采，迅速消退，被失望和深切的悲傷所取代。

　　他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彷彿最後一點希望也隨之熄滅了。

　　他鬆了鬆緊攥的手，但依舊沒有放開，聲音變得無比蒼涼和傷感，帶著令人心碎的哽咽：

　　「陸公子……我知道，我楊家如今已是這般田地，是高攀不起你了……」

　　「陸雲也好，林默也罷，你身份不凡……前途無量……」

　　他劇烈地咳嗽起來，好一會兒才緩過氣，淚水終於無法抑制地從眼角滑落。

　　「可是……你若拋棄了婉兒，她……她一個弱女子，她的命運恐怕就隻有……隻有一個了！」

　　楊震的聲音顫抖著，充滿了恐懼，充滿了不甘：

　　「就是被送給……送給黃家那個老怪物，當……當修鍊用的雙修爐鼎！」

　　「爐鼎」二字，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帶著無盡的屈辱和恐懼。

　　「老夫已經失去了一個孫女，是被我親手……是我無能啊……」

　　他彷彿想起了極其慘痛的往事，神情變得恍惚而痛苦，「那樣的慘狀，我至今夜夜噩夢……」

　　「我不能再眼睜睜看著婉兒也……也落得那般下場！絕對不能啊……」

　　他重新擡起頭，淚眼模糊地望著陸雲，那眼神裡已不僅僅是懇求，更像是一種最後的、絕望的哀鳴：

　　「陸公子，算老夫求你了！如果你不答應，我老頭子恐怕……恐怕真的要死不瞑目了……」

　　蒼老而悲愴的聲音，在陸雲耳邊回蕩，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鈍刀，切割著陸雲的心神。

　　那渾濁的淚水，沿著臉上的皺紋蜿蜒而下，滴落在枯黃的草葉上，也重重地砸在陸雲的心中。

　　楊震的手依舊抓著他，彷彿不願鬆開的是孫女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