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得勝常年勞作，又老年喪子，乾瘦的他看起來要比實際年齡老上不少。

　　他此時哭得滿臉皺巴，每一條皺紋都似寫著「苦」字。

　　明明是在罵人，卻透著痛。

　　陸凜原本不想著認親，就當陌生人挺好。

　　可對上他的目光，陸凜嘴唇動了動，「嗯，早就死了。」

　　「噗！」

　　陸得勝竟是一口鮮血噴出來。

　　「老頭子！」

　　「爹！」

　　陸凜被推開。

　　不需要人開口，顧蘊寧忙上前給老爺子診治。

　　古紅軍拎著剛熬好的雞湯過來，看到的便是屋內亂成一團，而陸凜的臉上有著點點血跡。

　　他頓時被嚇了一跳。

　　「老天奶，這是咋了？」

　　卻沒人回答他。

　　陸凜指尖將臉上的血拭去，卻擦不掉那滾燙熾熱的溫度。

　　他有太多想不明白。

　　幸好，顧蘊寧就在旁邊，救治及時，終於將陸得勝給搶救回來。廖圖雅握著丈夫的手，勸慰道：

　　「老頭子，你不是夢到是大哥把你拉回來的嗎？你更要好好珍惜，別讓大哥傷心。」

　　身為妻子，她怎會不明白陸得勝？

　　這個老頭子嘴硬了一輩子，但誰又會真的不惦記把自己帶大的兄長？

　　陸得勝躺在炕上，渾濁的眼中滿是淚水。

　　他像是根本聽不到妻子的話，隻是念叨：「『禍害遺千年……他怎麼就死了？』」

　　「為什麼啊？」

　　「他就算死，也沒給我留個話……」

　　顧蘊寧回頭便看到顧陸凜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高大的他像是被丟下的孩子，茫然又無措。

　　顧蘊寧心疼的不行。

　　她握住陸凜的手，「阿凜，二爺爺說他看到爺爺了。」

　　陸凜驟然握緊她的手。

　　身為軍人，他覺得不應該迷信。

　　可是，爺爺……

　　陸凜堅定地上前，「二爺爺，你真的看到我爺爺了？」

　　廖圖雅忙推陸得勝：「老頭子，阿凜跟你說話呢！」

　　她怎麼忘了，大哥的孫子就在眼前。

　　這孩子肯定能讓老頭子振作起來。

　　「阿凜就是大哥的孫子！你不是說，大哥讓你照顧阿凜嗎？你快看看啊！」

　　陸得勝看著陸凜那張跟陸懷相似的臉，心中壓抑的情緒再也無法忍住，如洪水傾瀉。

　　「大哥，你怎麼就走了啊！」

　　如老狼哀鳴的聲音讓人動容。

　　陸凜任由他抓著手，顧蘊寧也悄悄抹眼淚。

　　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

　　陸得勝足足哭了二十分鐘，才稍稍停歇，顧蘊寧給倒了溫水，悄悄在裡面加了一滴靈泉水，讓陸得勝喝下。

　　廖娟給用濕毛巾幫陸得勝擦了臉。

　　陸得勝顧不上不好意思，急切地拉著陸凜問：「孩子，你跟我說說，你爺爺他……走了多久了？」

　　陸凜皺眉，不解地問：「爺爺在去世前，曾給你寫過信，想讓你去老家見見他，但你沒有去。」

　　若非如此，陸凜也不會從未找過這個二爺爺。

　　陸得勝隻覺莫名其妙，「什麼時候寫過信？我根本未曾收到，你爺爺是不是弄錯地址？」

　　說起這個，陸得勝也很慚愧。

　　當年他氣極，並未將地址給大哥。

　　甚至怕大哥找到，他也多年未跟老戰友聯絡，後面想聯絡，卻已各奔東西，找不到地址了。

　　陸得勝現在越想越後悔。

　　人死債消，可他是大哥陸懷帶大，感情自然不同尋常。

　　正因為如此，陸得勝更接受不了陸懷的背叛。

　　以陸懷的本事，他想隱藏，誰都調查不到陸懷曾經混過幫派的事。

　　大哥說是為他好，但實際上卻是為了讓他騰位置給陸正國！

　　明明是親兄弟，大哥想讓兒子上位，跟他直說便是。

　　偏偏陸懷背後裡捅刀子。

　　可他從未想過大哥死。

　　陸凜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兒。

　　「誰說爺爺是想讓你給陸正國騰位置？」

　　「是正國自己說的。」陸得勝這話像一道驚雷。

　　不隻是陸凜和顧蘊寧，廖圖雅都不知道。

　　「老頭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是因為離開部隊，所以才跟大哥生了嫌隙？」

　　陸得勝不過比陸正國大十歲，兩人是叔侄，更像兄弟。

　　廖突然自然跟陸正國也熟悉。

　　她突然明白過來，是陸正國不希望陸得勝回去。「正國那孩子怎會這樣？！」

　　陸得勝苦笑：

　　「父母之愛子，為之計深遠。陸懷覺得對不起我大嫂，讓我給陸正國讓位，我認了。」

　　所以他躲得遠遠地，陸懷不找他，他就當沒有大哥。

　　這件事要不是陸凜來了，他這輩子都不會說出口。

　　陸凜卻愈發嚴肅：「但我爺爺當年是因為有人要害你，迫於無奈才讓你退伍……」

　　他將事情的經過全都說了。

　　包括匯款、電報還有扳倒那位領導的事。

　　陸得勝聽得異常激動。「不可能，大哥如果找我，我怎麼會說不再往來？」

　　「二爺爺，別激動。」

　　顧蘊寧柔聲安慰，她看向陸凜：「阿凜，爺爺匯的一萬塊錢，肯定也沒有到二爺爺手裡。」

　　光看陸得勝家徒四壁，一家人餓得乾瘦的樣子，也該知道他家裡有多窮。

　　陸得勝這才想起還有錢。

　　「我沒有收到錢。」

　　古紅軍道：「我也可以作證，這些年我老丈人從未收過任何匯款。」他也怕老丈人被誤會。

　　顧蘊寧點點頭，「我去郵局匯款的時候，聽說二十年前鎮上郵局有人收到巨款的匯款。」

　　「有人冒領？」古紅軍愕然。

　　但轉念一想，那麼多錢，人起來貪念也是正常。

　　這會兒陸得勝也累了，廖圖雅便去用古紅軍帶來的雞湯煮了麵條，給陸得勝和陸凜小兩口、山子一人一碗。

　　顧蘊寧和陸凜哪裡吃得下？

　　「奶奶，我跟阿凜不餓，這面你跟我三叔吃。」

　　「那怎麼行？」

　　是親戚，更是救命恩人，來忙活半天卻不吃飯，廖圖雅可做不出那事兒。

　　可家裡太窮，麵條就那麼一小把，不夠所有人吃。

　　看著廖圖雅慈祥的面容，陸凜道：「奶奶，你跟我三叔吃，現在我去獵點野味兒，晚上咱們吃點好的。」不等誰再攔，陸凜便出去。

　　「哎，你這孩子！」

　　「奶奶，我去看看！」顧蘊寧也想走，陸得勝卻突然想起一件事，把她叫住。

　　「小顧醫生，你爺爺是不是也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