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春霞並沒有多想，道：「蘇蘇的右邊肩膀有一塊紅色胎記。左耳朵後面還有三顆小黑點，像芝麻一樣。」

　　雖然過了四十年，但女兒身上有什麼特徵，她記得清清楚楚。

　　程三炮在旁道：

　　「春霞懷孕的時候就愛吃桃酥，當時我專門請了個做糕點的師父做給她吃。素素出生後肩膀那塊紅色胎記就跟桃酥的形狀似的，耳朵後還有芝麻，更像桃酥了。」

　　提起女兒，程三炮身上的戾氣都消散了。

　　寧春霞也忍不住笑：「酥酥有些輕浮，所以就叫她素素，程素素……」

　　看著眼前眉目含笑的老人，那拳拳愛女之心溢於言表。

　　「你們肯定愛極了她。」

　　「是啊。」程三炮勉強擠出一抹笑，「我恨不得將天上星星摘下來給她，結果她卻丟了，再也找不回來……」

　　這個硬朗而脾氣怪異的老頭此時再也忍不住落下淚來。

　　大顆大顆。

　　無聲無息。

　　卻讓人痛心。

　　顧蘊寧偷偷擦掉眼淚，也不賣關子，直接拉開身上的棉襖。

　　「寧寧，你這是幹啥？」

　　寧老太被她這樣嚇了一跳，顧不得說話，直接踹了程三炮一腳，卻發現程三炮早就轉過身去，她這才鬆了口氣，上前要幫顧蘊寧把衣服穿好。

　　「你這丫頭，雖然三炮老了，也是個男……」

　　「人」子都沒來得及說出口，顧蘊寧就背過身去，將扯露出來的右邊肩胛骨部分展露給她看。

　　隻見白皙的肩頭有一塊雞蛋大小的淺紅色胎記。

　　圓圓的，像桃酥。

　　是寧春霞無數次夢到過的胎記。

　　「素素……」

　　但不對！

　　素素今年應該四十五歲了。

　　顧蘊寧解釋道：「奶奶，我媽肩膀也有這樣形狀的印記，不過她的胎記顏色更紅一些。我爸說這是一代傳一代，墨水不太夠了。」

　　小時候，爸媽沒少拿胎記的事開玩笑。

　　程三炮聽到這話心砰砰直跳，可他背對著根本不敢轉過來，隻急得跳腳：

　　「老婆子，咋回事？什麼胎記？」

　　剛剛說的是素素的胎記，難不成寧丫頭的媽媽也有胎記？

　　昨天顧蘊寧說，她媽是被人四十年前從榆城帶走的。

　　難不成！

　　「老頭子，你看……你看啊……」

　　寧春霞用力去拉程三炮，淚早已模糊了雙眼，她是又高興又害怕。

　　高興可能真的有了素素的消息。

　　害怕這消息是一場誤會。

　　程三炮哪兒敢回頭，隻問：「寧丫頭，你穿好衣服沒？」

　　「爺爺，我就露一點肩膀，你隻管看。」

　　顧蘊寧很好地保護自己，隻是衣領往下一點。現代時候隨便穿個弔帶都比這露得多。

　　程三炮這才小心地回頭，一眼便看到了那熟悉的胎記。

　　「素素的胎記……」

　　程三炮又哭又笑，他突然狠狠地搓自己的眼睛，可不管第幾次看，都能看到胎記就在那。

　　「寧寧，你媽就是我的素素？」

　　確定二老都看到，顧蘊寧這才將衣服穿好。她扶著二老坐下，認真道：

　　「爺爺，我媽有這塊胎記，耳朵後面有三顆小黑痣，但我沒有遺傳到三顆小黑痣。」

　　從現在知道的各項信息來看，眼前這二人真的很可能就是她的外公和外婆。

　　但她媽這個當事人不在，顧蘊寧也不敢把話說死。

　　可惜現在沒有DNA檢測，不然是不是親人，一測便知。

　　聽顧蘊寧說完她的顧慮，寧春霞忙道：「寧寧，一定就是的！其實從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覺得親。」

　　這是實話。

　　當時寧春霞是真的半分也不想活下去。

　　可看到顧蘊寧，她卻有種說不出的親切感，讓她突然不那麼想死了。

　　現在想來，顧蘊寧的眉眼分明有些像素素。

　　可四十年太久了，雖然她有照片一直看，但這幾年下放的折磨已幾乎將她消磨緻死，一些記憶也模糊不清。

　　過去太美好，下放卻太苦。

　　記得太清，那太難熬了。

　　「都是我不好，我之前怎麼就沒看出來……我真是該死啊！」寧春霞又哭起來，情緒太過激動的她眼睛一翻，竟直接背過氣去。

　　「春霞！」

　　「外婆！」顧蘊寧趕緊上前，針灸讓她恢復意識，又用軍用水壺給她喂水。

　　這水壺她加了不少靈泉水，喝下後，寧春霞的精神立馬好了很多。

　　一旁程三炮一直眼巴巴看著顧蘊寧。

　　當顧蘊寧看過去，他立馬露出討好的笑，再也不見之前桀驁惡劣模樣。

　　顧蘊寧的心一下子就軟了。

　　「爺爺，我現在就把我爸媽接過來，大家見一面。」

　　「不行不行！」

　　兩位老人都連連拒絕。

　　顧蘊寧根本沒料到會如此，「為什麼？如果見面，那才能確定咱們的關係。」

　　二老明明惦念了女兒一輩子，怎麼臨門一腳卻退縮了？

　　「寧寧啊，」寧春霞握住顧蘊寧的手，柔聲道：「我們現在這樣，如果讓素素看到，她該多傷心？」

　　「就是。知道素素還好好活著，還有你這麼好的閨女，我就心滿意足了。」

　　程三炮笑得燦爛。

　　露出壞掉半邊的門牙，看起來很是傻氣。

　　可表情卻那麼真誠。

　　他聽到女兒消息，高興：「我就說，四十年老子就是榆城的土皇帝，就是天王老子來了都要給老子低頭！誰能比老子厲害……」

　　寧春霞氣得擰他腰間軟肉。

　　「在孩子面前，你說啥呢！」

　　一口一個「老子」，再把孩子教壞了！

　　程三炮忙捂嘴。

　　「寧寧乖，你就當沒聽見啊，可千萬別學姥爺。」那語氣跟哄三歲小孩似的。

　　看著程三炮那花白的鬍鬚和頭髮，一副糙老頭的模樣，卻偏偏要夾著嗓子哄娃娃，顧蘊寧感覺有點想哭。

　　「好，姥爺，我不學。」

　　顧蘊寧又給程三炮倒了水，「姥爺，你喝。」

　　「哎！」

　　程三炮「咕咚咕咚」一口氣喝了，他咂咂嘴，樂呵呵，「我外孫女給我倒的水都甜。」說著，他又一臉討好地看著顧蘊寧。

　　「寧寧倒水就是甜。」

　　看著笑得合不攏嘴，一下子有了奔頭的老兩口，顧蘊寧真心希望媽媽就是他們的孩子。

　　做他們的孩子肯定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