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您這衣裳都髒了,要不,我幫您脫下來洗洗吧!順便再給您擦擦身子。」
做慣了農活的寶根叔,是個一刻也閑不住的人。小溪走後,他便和田大福大眼瞪小眼,待得好不自在,就想著找點事情做,好打發一下時間。
田大福瞅了一眼身上那滿是塵土、如灰撲撲的麻袋般的外衣,確實有點臟,便輕輕應了一聲。沒再說話,而是一個人望著屋頂發獃。
本以為自己同大女兒的關係,會因為此事有所緩和,但他發現似乎並沒有。
小溪對他,依舊是那副冷若冰霜、愛搭不理的模樣。他的心中不禁有些鬱悶。
寶根叔先是小心翼翼地將田大福身上的外衣,一件件剝下來,脫到隻餘一條褻褲,這才罷手。
將脫下來的臟衣裳泡在盆中,就去打水準備給田大福擦身子。
「還是我自己來吧!」
讓一個大男人扒去衣物,田大福就已覺得十分彆扭,若是再讓他幫忙擦身子,隻會更加尷尬。
「老太爺,您不用難為情,如果您沒有受傷,自然也用不上我來照顧,我動作會很輕,絕不會弄疼您。」
東家找自己來就是為了照顧病人,若是啥也不做,必會惹得對方心中不悅。
所以,任憑田大福如何苦口婆心地勸說,寶根叔依舊如那犟牛般堅持自己動手為其擦拭身子,而後又幫他換上了陳家旺的一身舊衣。
「老太爺,您要不要出恭?如果沒感覺,那我就去院中洗衣裳了,有事您叫我。」
田大福一聽「出恭」兩個字,忍不住皺了下眉頭,他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躺在床上,吃喝拉撒全靠人伺候。
心中別提多彆扭了,但他不後悔及時推開大女兒,不然,受傷的肯定是她。隻要她好,自己也就放心了,受點傷又算得了什麼。
若是小溪能夠原諒他,即便要他付出生命的代價,他也心甘情願。誰讓此生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大女兒了。
「我此刻尚無如廁之意,你去忙你的吧!還有,莫要再喚我老太爺了,聽著著實彆扭,我不過是個地地道道的莊稼漢,瞧你年歲,應是比我小些,喚我田大哥即可。」
田大福對這個稱呼十分不習慣,聽著就像那些剝削農民的地主老財。
寶根叔亦瞧出了他的不適,爽利地應了一聲,「好,日後我便稱你田大哥。」言罷,便去屋外洗衣裳了。
小溪領著大丫和田寶兒回來時,恰巧瞧見他在院中晾曬衣物。
心中不禁暗暗慨嘆,這人當真不錯,竟如此勤快,自己不過是讓他照料父親的飲食起居,並未讓他幫忙浣洗衣物,既已洗了,那便罷了,大不了臨走時,多給些工錢。
寶根叔見小溪一行人,嘿嘿一笑,「夫人,您回來了?我見大哥身上的衣裳髒了,便幫他脫下來洗洗,連身上也擦了一遍。」
小溪微微點頭,「那就有勞寶根叔了。」
「這本是我分內之事,夫人您太客氣了。」
在外做事多年,頭一回遇到這般和善且客氣的東家,心頭不由一暖。
「爹住在廂房?」明明前院有三間正房,為何卻讓父親居於下人房。田寶兒不禁皺了下眉頭。
「是,後院已經住滿了,書房隔壁的房間是我義父在住,再無多餘的房間供他休養,隻得安排在廂房,況且此時正值夏季,並不寒冷,怎麼了?你可是對我的安排不滿?」
聽聞此言,小溪頓時有些不悅,她覺著無論住在何處,隻要飲食起居有人照料便是,何須如此多事。
「沒有,沒有。」田寶兒見大姐面色不愉,連忙搖頭。
起初,他心中確實有些不樂意,雖說父親曾經對大姐有所虧欠,可如今不也一直在儘力彌補嗎?
這次若不是為了救她,一把年紀的人了,又怎會受這份罪。
此刻得知房間已滿,確實沒有別的地方可住,心中那絲怨氣,瞬間消散了大半。
「大姐說的對,此時正值盛夏,住在廂房又有何不妥?況且這也不是有房間卻不讓公公住啊。」
大丫見小溪臉色不佳,趕忙在一旁隨聲附和,她也覺得此事確實是寶哥不對。
以大姑子和公公如今那形同水火的關係,能將人接來家中照料,已實屬難得。
寶哥卻在住處上吹毛求疵,這顯然是他的不對。為了不讓姐弟倆的關係鬧得更僵,她隻得站出來打圓場。
隨即,她又悄悄地對田寶兒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再揪住此事不放。
「我還當你有什麼不滿呢!若是這樣,你大可將人接回家中照料,如此一來,我還能省下一筆為他請幫工的工錢,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小溪冷聲說道。
如果不是看在弟媳的情分上,她早就將人趕出門了,免得在這裡給自己添堵。
「大姐,我錯啦,您別生氣好不好?我並非不願照顧父親,隻是實在不便,都怪我嘴欠。」
田寶兒聽到這番話,便擡起手,作勢要打自己耳光。
小溪又怎會不知,他不過是做做樣子,給自己看罷了。冷哼一聲,「好了,我可沒有看人自打耳光的嗜好。」
正躺在床上休息的田大福,聽到院中那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頓時有些激動,朝朝院中喊了一聲,「可是寶兒和文秀來了?」
剛剛他還在犯愁,要如何告知兒子自己出事了,需要在女兒家靜養月餘,免得寶兒擔心。
沒想到,小兩口這麼快就過來了,估計是大女兒去送的信,否則,他們絕不會尋到這邊來。
看來一切都是他多慮了,還以為閨女不待見寶兒,肯定不會去送信呢!
「爹,是我和文秀來看您了。」田寶兒脆生生地應了一聲,便同大丫擡腳進了屋。
「你們中午就別回去了,我這便去廚房,讓盧大娘多炒兩個菜。」
小溪不想打擾一家三口的談話,轉身就要離開。
大丫看了眼田寶兒,見他輕輕搖了搖頭,便輕聲細語地說道:「大姐,我們就不在這吃了,家裡還有一堆活計呢!」
「吃一頓飯,也耽擱不了多少時間,就這麼定了。」
要不是趕上飯口,小溪還真不想留人,但一想到大丫說過的話,今日就破例將他們留下,多和孩子們親近親近。
「夫人,您怎麼來了?可是有何要事吩咐老奴?」盧大娘趕忙放下手中的鐵鏟,滿臉慈祥地看向小溪。
小溪嘴角含笑,輕輕搖了搖頭,「沒有,就是想瞧瞧今日做了幾個菜,都有啥。」
「還是老樣子,兩菜一湯,木耳炒肉,韭菜炒雞蛋,還有一個菠菜湯,主食是雜糧餅子和白米飯。」盧大娘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小溪伸手指了指一旁咕嘟咕嘟正冒著熱氣的瓦罐,好奇地問道:「那裡面是什麼?」
「是大骨頭湯,之前孫舉人在家養傷的時候,您不是告訴過老奴,吃啥補啥,多熬些骨頭湯,有利於骨骼癒合,老奴便去肉脯買了兩根回來。」
夫人最討厭那些自作主張的人,有了上次的教訓,盧大娘不禁有些惴惴不安,一直提心弔膽地觀察著小溪的臉色變化,生怕惹得夫人不高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