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可是有什麼煩心事?不妨與我講講,或許我能幫到你也說不一定。」
寶根叔端坐於炕邊,目光直視田大福,關切地詢問道。
「確實如此,隻可惜這個忙誰也幫不了,正所謂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我便是那自作孽之人,這一切皆是我咎由自取。」話畢,不由長嘆一口氣。
本以為住進女婿家,與小溪的關係會有所改善,但事與願違,將自己接回家後,她便如同陌生人一般,對自己緘默不語,甚至不如家中的下人那般熱絡。
若不是明軒婉寧一如既往甜甜地喊他外祖父,且與自己異常親厚,田大福恐怕早就不願多留。
然而,念及兒子每日早出晚歸,即便回村也無人照料自己,他才強忍著心中的苦楚,留了下來。
寶根叔雖是地地道道的莊稼漢,卻也並非愚鈍之人,瞬間便猜到,想必是眼前這位大哥曾經對自己的女兒有過虧欠,否則,絕不會說出這般話。
「我雖不知大哥究竟做了何等錯事,但我始終堅信一句話,『事在人為』,鐵杵尚能磨成針,還有何事是不可能的呢!你也別太過於悲觀。」
這是寶根叔歷經數十載風雨,總結出來的寶貴經驗,遙想當年,自家婆娘便是在他鍥而不捨的努力下,才得以娶回家中。並孕育了三兒兩女。
隻見田大福聞聽此言,嘴角不由得泛起一絲苦澀的笑容,「我也曾這麼想過,且身體力行,怎奈到頭來,非但未能如願以償,反而更糟糕,皆因我一時糊塗,做了太多錯事,甚至已到了無可挽回的境地。」
當他聽到小溪尊稱孫舉人為義父時,心中猶如打翻了五味瓶,各種滋味湧上心頭,尤其是對方那句親昵的「丫頭」,更是直刺他的心窩。
那是多麼親切的稱呼啊!隻可惜他從未有過如此親昵的稱謂,也徹底喪失了這般稱呼的資格,畢竟是他親手將大女兒一步步,推得越來越遠。
「大哥與夫人之間,莫不是有什麼誤會?」
見他那一臉沮喪的模樣,寶根叔不禁心生憐憫。
心中暗自思忖,即便他曾經犯下過錯,可如今已知錯,正所謂「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然而,夫人卻為何仍舊不肯原諒呢!
他暗自揣測,想必是眼前之人做了什麼過分的事情,才會徹底傷透了東家夫人的心,否則,怎會鬧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
據他觀察,夫人的面相看上去就是心地善良之人,從她的言談之中也可略窺一二。
對家中下人都能如此客氣,對待親人怕是隻會更好,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人,對自己的親生父親卻冷漠至極、視若無睹。
若說這其中沒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隱情,寶根叔是打死也不會相信的。
「哎!此事真是一言難盡啊。」
田大福猶如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一般,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而後有氣無力地將他與大女兒之間的「恩恩怨怨」簡單地講述了一遍。
自然不會提及他娶了續弦之後,對原配髮妻所生的大女兒冷若冰霜、形同陌路,對她的艱難處境,更是視若無睹、漠不關心,滿心滿眼隻有王氏母子三人。
隻是說娶了續弦之後,對大女兒的感受有所忽略,對她的弟弟妹妹有些偏心,緻使小溪心中萌生出怨恨之情,嫁人之後,便毅然決然地同娘家斷絕了往來。
寶根叔這麼大年紀,可謂是歷經滄桑,什麼樣的事情沒有見識過。
當田大福說娶了續弦之後,對小溪有些冷落,這才導緻她心生不滿時,寶根叔便心知肚明,這不過是他的片面之詞罷了。
夫人那般良善之人,絕對不會因為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同娘家斷絕往來,必定是他這個父親平日裡的所作所為,深深傷了女兒的心,否則,絕不會出嫁之後,就再也不想與娘家有絲毫的牽連。
想必那後娘進門後,夫人便沒過過一天好日子,父親又偏心,眼中隻裝的下那續弦所生的一雙兒女。
本來沒了娘親就已經夠可憐了,誰能想到,後娘進門後,父親也不再屬於自己,她的存在反倒成了一個多餘的人。
寶根叔家親戚中就有這樣的例子,髮妻去世後,男人以孩子無人照料為由,很快便再娶。從那以後,幾個孩子就過上了苦不堪言的日子。吃不飽穿不暖,挨打受罵更是家常便飯。
所以,當聽到田大福再娶後,同女兒的關係便漸漸疏離,他就猜到其中緣由。
估計對方說的也是半真半假,當不得真,難怪夫人雖將人接來家中照顧,卻不願來房間坐一坐,合著是事出有因。
聽完這些,寶根叔再次看向田大福的眼神中,那一點憐憫之情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絲不易察覺的鄙夷。
田大福還在自言自語地說:「雖然後娘對小溪並不親厚,卻也從未動手打過她,無非是偶爾罰她不準吃飯,家務活多做了些罷了,可誰家的孩子不是從小就跟著大人下田勞作,回家幫忙做家務呢!」
寶根叔一聽這話,眉頭不禁皺得如同那麻花一般,心中暗自思忖:聽聽這是親生父親該說的話嗎?此時此刻,還在幫著後娘說話,真是讓人寒心。
什麼叫沒有動手打過,單是下田回來,還要繼續做家務,偶爾還罰她不準吃飯,這些就足以見得夫人過的是那暗無天日的日子。
寶根叔竟然從田大福的話語中,聽出了一絲後娘待繼女已經算很和善的意味,這簡直太諷刺了。
「大哥,按理說,我不過是一介外人,沒有資格評判你的家務事。但方才從您的隻言片語中,我便能清晰地聽出,夫人在娘家時,日子過得甚是艱難,每日不僅要隨您一同下田勞作,歸家後還要操持家務,忙碌了一整天的她,偶爾竟然連口飯都吃不上。而您呢,您的一顆心卻全然系在續弦母女三人身上。
有些時候,對一個人好,並非僅僅是不打罵。也虧得夫人心地善良,哪怕從前您那般虧欠她,依舊願意將您接來家中照料。若是換作是我,恐怕未必會有如此寬廣的兇懷和度量。」
此話一出,田大福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難道他真的做得太過火了嗎?難道真的是自己的所作所為,深深地傷害了大女兒,以至於她寧願捨棄娘家這個唯一的退路,也要與自己這個父親斷絕關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