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同文生相較,我也沒好到哪裡去,每逢年節,總會遭受冷嘲熱諷,嫌我無能,嫌我沒本事,不能賺大錢,不能孝敬她。
偶爾去家裡,但凡見到些許好物,便會以『既然生了我,孝敬老娘乃天經地義之事』為理由,將其據為己有,拿回家去給那隻知吃喝的小霸王食用,就連一個雞蛋也不肯放過。
說實在的,這些年,我真的是受夠了。可如今突然斷親,我心中還是會難受,是不是有些犯賤。」
陳長安擡頭望向遠處,不緊不慢地說著,語氣中似有若無地流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悲傷。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畢竟他們是你的爹娘。可你不妨換個角度想一想,如果這親不斷,說不定哪天會給你帶來更大的麻煩,妻兒也隻能繼續跟著你忍氣吞聲。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嗎?
起碼不用再擔心有人去你家搶奪東西,孩子們也不用再像做賊一樣偷偷摸摸地吃東西,一看到二伯娘的身影,便如驚弓之鳥,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陳家旺覺得長安哥還是太過心軟了,爹娘都如此對待他了,竟然還放不下,捨不得那所謂的親情。
「你說得對,如果不是我一直貪戀那點微乎其微的親情,也不至於讓我娘如此肆意妄為,妻兒也不會跟著受了那麼多的委屈。我想好了,等收完秋,就和文生一家搬去鎮上。到時候,還得麻煩堂弟幫我尋個僻靜的住處。日子苦些累些,我都認了。」
經過陳家旺的這番開導,陳長安瞬間想通了,下定決心,要搬去鎮上,遠離竹溪村,遠離那對偏心眼的父母。
「搬去鎮上也好,嫂子去集市擺攤賣綉品也方便,長安哥也可以趁著農閑時節,找些零活幹。若是將來條件好了,還可以送春生去讀書。」
陳家旺連連點頭,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兩人邊幹活邊嘮著家常,絲毫沒有累的感覺。
而鎮上這邊,小溪已同花嬸回到宅子。
此時,恰逢幾個孩子下課休息,她們推開院門的瞬間,便看到毛毛正站在院中與那兩隻大白鵝嬉戲,明軒和婉寧,分別被祖父祖母抱在懷中。稀罕地不行。
說來也怪,她家這兩隻大鵝,向來以一雙兒女為主,對其他人誰都不親近,誰往前湊就啄誰。
可毛毛卻是個例外,大白鵝對他格外友好,除非看不到他的身影,否則,定會飛奔而去,然後伸長脖子圍著他嘎嘎叫個不停。
那模樣像極了家中老人對孩子的叮囑:「晚上記得早點回家,不要在外玩太久,不安全。」
看著眼前這一幕,小溪不禁有些嫉妒,明明自己與這兩隻大白鵝相處的時間比毛毛更久,可這倆傢夥卻總是對她視若無睹,擺出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真是讓人生氣。
「小嬸,您回來啦?」毛毛聽到大門口傳來的聲響,擡頭望去,見是小嬸回來了,立刻如一陣風般跑了過來。
「嗯!你們下課啦!今日夫子都教了些什麼呀?」
小溪擡手輕柔地揉了揉毛毛那帶著一點點嬰兒肥的臉頰,暗道,果然,小孩子的皮膚就是滑嫩,這手感,也太好了吧!
「教了好多呢!今日我又學會了五個字,隻可惜寫得不盡如人意。」
毛毛羞澀地撓了撓頭,餘光卻時刻關注著小溪的臉色變化。
「是嗎?那我們毛毛可真是太棒了,讀書並非一朝一夕的事,需要持之以恆的努力,少則十幾載,方可金榜題名,多則半輩子也大有人在。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在嬸嬸眼中,你已經非常優秀了。」
這也是毛毛為何喜歡來小叔家,對小嬸的喜歡,甚至比其她人都要多的主要緣由。
在外,他必須要做一個乖巧懂事、言聽計從的好孩子;在家,他又要成為一個勤快、疼愛弟弟的好哥哥。
但在小嬸面前,他隻需要做真實的自己就好,完全不用擔心是否會給父親丟臉,惹繼母不快。
他極其抗拒別人的觸碰,可小溪卻是個特例,毛毛喜歡與小嬸相處,有時他甚至情不自禁地想,若是自己能成為小叔小嬸的孩子,那該有多好。
「娘親!」兩道稚嫩的童音同時傳來。
明軒婉寧一見到娘親的身影,就迫不及待地要從外曾祖父、外曾祖母的懷抱中掙脫下來。
老兩口瞧見是孫女回來了,便小心翼翼地將兩個小傢夥放在了地上。
小溪也加快腳步,來到祖父祖母跟前,「祖父祖母,你們何時來的呀!我可想死你們了,正打算這兩日回村祭拜我娘,順便去老宅探望你們二老呢!」
由於成親沒多久,自己就有了身孕,接著又生產,忙於照顧孩子,照顧家中的一切,她還未曾親自回去祭拜過娘親,一直都是相公代勞。
距離中元節已時日無多,今年她打算親自走一趟,盡量速去速回,小兒子就留在家中交由白芷照料。
聽到孫女打算回去祭拜母親,老兩口的眉頭不禁緊緊皺起,滿臉憂慮地說道:「明睿才幾個月大,你去上墳恐怕不太合適吧!這萬一不小心帶回些不幹凈的東西可如何是好?」
小溪輕輕地搖了搖頭,「以往都是相公代勞,但今年他不在家,回村去種植藥材了,沒有個五日八日的,怕是回不來。
等他忙完,中元節都過了,況且,孫女已經多年沒有給母親上墳了,我擔心她老人家會責怪於我。」
雖說自己對母親沒有絲毫印象,畢竟那時的自己才幾個月大。
但是母親將她帶到這個世界上來,也是最愛自己的人,小溪怎會忍心讓母親覺得自己懷胎十月,辛苦生下的孩子,這麼快就將她遺忘。
聽了孫女的話,田老太太遲疑片刻,最終緩緩地點了點頭,「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就去吧!不過得趕在早晨去上墳,中午的陰氣太重。」
「家旺沒在家,你怎麼回村?這樣吧!你大堂哥後日會來酒樓送兔子,到時,你跟他一起回去,祭拜完你母親,再讓他將你送回鎮上,如何?」
孫女長得俊俏,此時又逢夏季,那莊稼長得比人都高,若是車夫心生歹念,那可就危險了,田老漢又怎能放心。
「那也行,到時就得麻煩大堂哥了。」小溪立馬點了點頭。
「都是一家人,啥麻煩不麻煩的,你娘不也是他的嬸子嗎?」
不知何時,大伯田大有也從房間裡走了出來。
田小雅聽聞此言,也跟著一起附和,「我爹說的對,咱們都是一家人,說麻煩那也太見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