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弩拔劍張
即將進入三月,京市的天氣也稍微暖和了一些。
裴綏今天穿的是咖色單扣西裝,少了兩分高知精英風,反倒添了幾分休閑的矜貴。
上一次見面,還是在年前。
離現在差不多有二十二三天了。
不過,在微信上,他除夕零點時給她發過「新年快樂」,後面隔三岔五地,他都會發一些消息。
大多數都是打招呼,隻有四天前,他說了關於追回財產一案,已經把訴狀副本發給寧微微了。
算算時間,昨天或者今天,寧微微就該收到了。
就是不知道寧微微流產後,如今身體恢復得怎麼樣了。
她站起身,緩聲說,「崔夫人七八分鐘之前走了。坐會吧,喝黑咖啡?」
裴綏在走進辦公室時,臉色都是沉著的,眉頭緊皺著。
現在知道崔雪蘅走了,他眉頭擰得更緊了。
他望著孟笙那張漂亮濃顏的臉,似乎想從上面捕捉到一絲怒火之類的情緒。
可惜,並沒有。
她很平靜,和往常並沒什麼區別。
他擡腿走進去,立在她的辦公桌前,抿了抿唇,緩聲說,「不用麻煩。抱歉,給你帶來了困擾。
我為我母親的唐突和冒昧以及無禮,向你說聲對不起、。」
孟笙聽言,望著他那張冷然立體的輪廓。
半晌也說不出那句「沒事」。
她動了動略微僵硬的手指,遲疑著問,「是你和崔夫人說……」
裴綏搖頭,「沒有。現在也沒到說的時候。」
言下之意是,起碼要等她答應了。
那時候才順理成章。
孟笙疑惑加深,「那崔夫人為什麼會覺得我和你在一起了?還找了我好幾次,說……」
裴綏看著她緊繃的下顎線,就猜到他母親應該說了不少難聽的話。
也是。
母親那性子,也說不出什麼好話來。
他面色冷峻,忽然意識到這個細節,低聲問,「她來找你過很多次?」
孟笙說,「嗯。今天是和她約好的,本來以為她前兩次點名要見我,是想和美術館合作的。」
裴綏眼底掠過一抹晦暗。
也咂摸出一絲不同尋常出來了。
崔雪蘅是個常年都不愛出門的人,上一次出門,還是三年前,他外公去世。
回清淩市辦喪。
可這次卻來幾次三番跑城南這邊找孟笙。
怎麼想都不合理。
他又問,「她和你說了些什麼?」
這……
那些話她也重複不出口。
孟笙遲疑了下,決定言簡意賅地說,「說我們不合適……」
其實崔雪蘅說的是有道理的。
她和裴綏確實不合適。
隻不過,話音還未來得及落下,裴綏就把話頭接過去了,「我媽說的那些話,你別放在心上,也不必聽她的,我的事,她做不了主。
你放心,像今天這種事,以後都不會再發生,抱歉。」
孟笙望進他幽邃的丹鳳眼中,卻捕捉不到他其餘的情緒來。
他此刻的歉意,是純粹的,亦是誠懇的。
片刻後,她沒再多說什麼,隻輕輕點了下頭,「嗯。」
裴綏便說,「這件事情有點反常,我要回一趟城西。」
「好。」
孟笙試圖送他幾步,被他制止了,「你別送,忙你的就是。」
出了辦公室,他的神色再次沉了下去,拳頭微微攥緊,直接驅車回了城西。
除了逢年過節,或者裴家老太太在的時候,亦或是辦公,平常他是不大回城西的。
裴家老宅不像現代那樣奢華佇立在山上或者別墅區。
它的布局像個古代四五進的宅子,佔地面積十分大,坐立在一條古巷之中。
兩扇紅漆巍峨大門盡顯恢宏氣派。
偌大的一座宅子,卻顯得十分寂靜,沒有多少生氣。
傭人們走路和說話的聲音都是極輕的。
都怕驚擾到內院的崔雪蘅。
裴家還有個不成文規定,逢年過節和平時一律不待客。
崔雪蘅也不像其他貴婦人一樣,會三天兩頭約著打牌做美容。
她就像古代被困在深宅大院裡的女人,常年生活在那四方天地裡,平時話也很少。
裴綏和崔雪蘅幾乎是前後腳到的。
兩人在三進院的廊蕪下碰了頭。
今天天氣不錯,陽光也極為明媚溫暖,可裴綏的周身卻像是淬了極寒的冰霜一般。
崔雪蘅隻看了他一眼,就擡腿從他身邊走過去了。
進了五進院的主廳,一個中年女人端著托盤迎上來,朝她和她身後的裴綏微微頷首。
「夫人,二少爺。」
裴綏沒說話,隨便在一張太師椅上坐下。
他知道下午三點和四點是母親的吃藥時間,這會已經超時了。
崔雪蘅的病這麼多年了,其實也不算特別穩定,偶爾還是會精神失常,每天要吃的葯也特別多。
那位在她旁邊遞葯,端水的中年女人姓杜,裴宅的人通常都叫她杜姨。
她在崔雪蘅身邊照顧了二十多年。
同樣是裴歡的生母。
崔雪蘅吃藥期間,有人給裴綏上了一杯茶,等他的茶過半了,崔雪蘅的葯也吃完了。
她冷冰冰的臉上有兩分疲態,眉頭也緊緊蹙著,似乎對喝葯這件事情,感到厭煩。
杜姨看出二少爺是有話要和夫人說,便端著托盤,帶著門外的幾個傭人離開了。
偌大的主廳裡頓時靜謐了起來。
裴綏望著她,開門見山地問,「為什麼要去找孟笙?」
「她不適合裴家。」
崔雪蘅擡手輕輕按壓額頭,似是有些頭疼,聲音也沒什麼溫度。
不適合?
呵。
裴綏沒有動怒,他神色很淡,心裡卻生出一絲嘲弄。
換了一個方式問,「那您怎麼知道孟笙的?誰告訴您的?」
崔雪蘅聞言,目光直直落在他的臉上,「你現在是要用和罪犯溝通的那一套和我說話?她一個二婚的,根本不適合我們裴家!
怎麼?我們裴家已經淪落到要娶一個二婚的了?」
裴綏聽著她這句話,恍若身臨其境的感受到孟笙當時聽到這句話是作何感受。
眸子裡淬著寒意射在她身上,偌大的廳裡,頓時生出弩拔劍張的緊張氣氛。
他聲音也冷冰冰的,甚至還帶出了兩分嘲弄。
「你二十多年都不曾管過我,現在這副慈母樣要插手管我喜歡誰,想和誰在一起,又想娶誰的事,是裝給誰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