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雨紛紛。

　　得知高翠蘭要回老家祭奠祖宗，來接風的周平和趙紅英都興奮得不行，對於骨子裡本就傳統的他們來說，落葉歸根是一種習慣。

　　何況現在的周家和當初處處受到嫌棄的他們完全不一樣了。

　　辦完正事後，高翠蘭堅持讓周平單獨開一輛車，載著他們挑選好的東西往江市趕，陸菱婆媳三人則坐在另一輛車上，風馳電掣，兩輛吉普車在泥濘的馬路上成為了最亮眼的風景。

　　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清溪村口。

　　坐在槐樹下侃大山的村民們正東家長西家短的說著閑話，冷不丁的，就聽見了空氣中傳來的引擎聲響。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他們站起身來，目瞪口呆的看著朝著村口飛速行駛的吉普車，在這個下雨天就不想出門的日子裡，那龐然大物沒有任何影響的朝著這邊俯衝而來。

　　為首的賴漢李三喃喃道：「親娘咧！不會是方瑾那丫頭回來了吧？當初就是這種陣仗……」

　　一個頭髮微微花白的婦女打斷他的話，撇撇嘴反駁：

　　「聽說那丫頭命好！嫁了個有錢人家，你還指望著她回村，這輩子都不可能的，那就是個白眼狼——」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著，直到吉普車停靠在村口，穿著對襟薄棉襖的高翠蘭率先下了車。

　　瞧見她那精神奕奕的模樣，剛才說閑話的婦女忍不住瞪大了眼，三兩步直接湊了上去：

　　「哎喲喂！這不是我本家的嬸子嗎？三嬸兒，我啊，高永安——」

　　高翠蘭陸陸續續回過老家兩次，每次都是坐著牛車回來的，這是第一次，家裡晚輩陪著回來。

　　見大家的視線都落在拎著大包小包的周平兩口子以及陸菱身上，高翠蘭主動介紹道：

　　「這是俺老三的媳婦，陸菱和老大兩口子，他們孝順，硬是要陪著俺回來祭祖。」

　　有人嘀咕道：「沒聽說周家老大娶的是個殘疾人啊……」

　　聲音不算小，至少周家人都聽到了，高翠蘭笑容不變，嗓音幽幽道：「前兩年老大媳婦因意外手受了傷。

　　沒想到啊，傻人有傻福，這不兩口子在B市矜矜業業，靠著自己的努力都買上車了，比那有手有腳的普通廢人還是要強很多的……」

　　被內涵的村裡人：「……」

　　她拉著陸菱就朝著村裡祠堂去，這次回來主要是祭祖，除此外，那些隻會說閑話的村民有一個算一個，她全都不想搭理。

　　見周家一行人直接就朝著隊長家去，高永安眼珠子轉了轉，連忙小跑著回了家。

　　因下雨的緣故，大部分人都沒有上工，她直奔裡屋，推了一把正在睡懶覺的丈夫，怒斥道：

　　「還睡！睡個屁！高翠蘭回來了——」

　　瘦削的中年男人裹著被子，不在乎道：「這名字有點眼熟，誰啊？」

　　「還能有誰，就是我那有福氣的三嬸兒唄！當初都說她是地主家的小姐，村裡人都不想和她多交流，誰知道人嫁去城裡後還真有了福氣！

　　聽說她兒子在部隊當大領導，今兒回來的時候整整開了兩輛車，兩輛車啊，四個輪子的，你看十裡八鄉還能找出比她周家更出息的嗎？

　　我看村裡那個傳言還是保真的，都說她家祖宅埋得位置正，還說她家房子那地底下有寶貝，那青磚大瓦房村裡惦記的人不少。

　　三嬸子這次回來，指不定就是因為房子的事情，咱們找兒子湊湊，把她家那宅子買下來咋樣——」

　　「錢多了沒地方燒啊。」

　　「年底老四娶媳婦，與其找地基起房子，不如把那青磚瓦房拿下，我瞅著裡面真有玄機。

　　對了，開車回來的是周平，是她最沒出息的老兒子周平，其他三個不知道啥情況，但肯定比咱們這些地裡刨食的強。」

　　聽到周平發達了這件事，眼裡平靜如死水的男人終於動容，半晌，他咬牙回答：「好！隻要她賣，我們就買！」

　　……

　　清溪村是高翠蘭的娘家，她的男人還有家人都埋骨在這個地方，每逢清明，她會親自回來掃墓、燒紙。

　　除了隊長水生，其他人不是很歡迎她，更有甚者，大家都還拿著當年的地主成份說事，水生從小就被養著和高翠蘭一塊長大。

　　他此生最大的缺憾就是沒能和高翠蘭在一起，所以，老太太每次回來，一把年紀的水生隊長都會親力親為的帶她上山。

　　這次同樣不例外。

　　帶來的大部分東西高翠蘭都讓趙紅英分發給了水生的家人和隔房晚輩。

　　頭髮花白的水生瞥了眼依舊風風火火的高翠蘭，低聲提醒：「大小姐！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因你遲遲沒有回鄉養老的打算。

　　所以，關於你家那青磚瓦房，連公社領導都來問過好幾次，你到底要不要賣的？

　　如果要賣的話，村裡有好幾家都想要，他們都覺得高家老宅是個風水寶地，旺子孫……」

　　說到最後，他眼神溫和道：「我也想買，高價買。」

　　前段時間因為村裡購置糧種的事情遲遲沒有著落，他在和高翠蘭打電話的時候提了一嘴，周家人悄無聲息的就替他辦妥了，以至於後面公社領導一直追問他在部隊到底有什麼關係。

　　周家子孫，在老太太的教育下，都是格外有本事的，誰讓她自身就是個那麼有本事的人。

　　時隔多年，高翠蘭依舊不能習慣水生對自己的稱呼，見兩個兒媳婦沒注意，她抖落一身的雞皮疙瘩：

　　「都說了不要這樣叫俺！誰都能買，就你不行！別以為俺不知道你啥主意，俺就不稀罕你那兩個辛苦錢！

　　能賣就賣吧，明兒上午就在你家讓大家聚聚，好歹當個事辦了，將來或許回來的真就少了。

　　俺哥嫂都死在那院裡，於俺，那就是個傷心地，所以哪怕是養老，俺都不會在那個房子裡，將來你幫俺尋摸個風水寶地，俺重新修建個二進二出的小別墅。

　　種種菜養養花啥的，爭取和俺親家奶奶看齊——」

　　聽到高翠蘭替自己著想，水生笑得滿臉皺紋。

　　另一邊，

　　趙紅英拉著陸菱嘀咕：「原來媽這次回來是特意賣房子的，那點錢夠咱們平分嗎？先說好我不要，留給媽養老。」

　　話音剛落，肩膀上陡然一沉。

　　高翠蘭整個人挨了過來，表情若有所思：

　　「你以為老娘就稀罕那三瓜兩棗嗎？開兩輛車有兩輛車的緣故，今晚不要想睡，都給俺熬夜加班的幹——」